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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2014

小说:

下游

作者:

散步花卷

分类:

古典言情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司空见惯,许冉没有放在心上。

周六的早上她罕见地起了个大早,先坐217路公交车过河至汽车西站,再转长途大巴,两个小时,到了黄华县,县城再叫个当地的小面包车往山坳里开一个小时。

司机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学生模样,以为她是在县里读书寄宿的高中生,跟她搭讪说,“我老屋就在下头的陶公庙那里,你是哪家的细仔儿,没太见过你。”

许冉抱着帆布包,不接话。帆布包里有一千块钱现金,早上新取的。

快到老屋的时候司机说什么不愿意走了,前面都是一车宽的土路,进出困难。

许冉没跟他废话,下了车,背着包又走了三里路。她穿一双五十八块钱的凉拖,和万小琴一起拼单买的,很磨脚。

等到了老屋门口,脚后跟已经磨破了,她踮着脚踩着鞋尾,老屋的前门关着,她大声喊姑姑。

姑姑抱着脸盆出来应门,抱怨说,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没买你的菜。

姑姑一家本在广东打工,女儿早早嫁了人,姑父没什么出息,还搞外遇,三年前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姑姑一气之下离了婚,带着儿子回了桐城老家。每年为了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双方都要扯皮。

许冉说,姑,我不在这里歇,我就来看一眼奶奶。

还是暑假,堂哥也在,坐在天井里打手机游戏。

许冉去天井换了双拖鞋,冲了冲脚,堂哥头也不抬。

奶奶半坐在老雕花床上,背后垫着两个厚厚的枕头。她这几年心脏病愈发严重,无法平躺,喘不过来气,医生说最晚最晚明年得做手术放支架,不然人就没救了。

奶奶阖着眼睛,人瘦得只剩皮包骨,生病前,她是个胖胖的很和蔼的小老太。

许冉喊她,她睁开眼,眼睛蒙了一层翳,好半天才认出她。奶奶喊她,“小冉,小冉,你怎么来了,学校是不是放假了。”

随着奶奶的心脏一起坏掉的还有奶奶的记忆。可有时候许冉觉得,奶奶糊涂了反而是好的。

奶奶招呼她吃糖,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掏出铁饼干罐子,里面有不知道哪年积攒下来的糖果。

许冉当着她的面吃了,又跑去外面偷偷吐掉。苦的。

奶奶问她,你爸爸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许冉说,爸爸太忙了,生意太忙了,没来。

奶奶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娃娃自己来哦,现在坏人那么多。

许冉问,“奶奶,你难不难受,晚上睡不睡得着,医生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奶奶答得颠来倒去,许冉蹲在床边一瓶一瓶看奶奶的药,边看边查百度。她信不过姑姑,怕她嫌贵不按处方买药。

上个月奶奶摔了一跤,脾脏破裂,送去医院,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一共要五万多。

爷爷留下的存折里拢共不过十万。姑姑当即就黑了脸,说你这是什么骗子,我们不治了。

许冉苦苦哀求,姑姑最终掏了三万。剩下的费用许冉找万小琴借的。万小琴很仗义,二话没说。

堂哥来敲门,不耐烦地说开饭了。许冉看他穿了一双耐克牌的新鞋,没作声。

青椒炒鸡蛋和清炒莴笋,许冉一个劲扒饭。姑姑念念叨叨,“你都不知道你奶奶有多磨人,白天身边离不得人,半夜又不让人好睡。这种最磨人,前面那家王家里头的妈妈,睡个午觉就过去了,没让儿女操半点心。”

又说,本来你爷爷还留下点工厂的退休金,看点病吃点药,眼看着就见底了。我又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工作。

许冉那一千块钱在口袋里捏了又捏,跑进厕所,从里面抽了五百出来,回来在饭桌上交给姑姑,说,姑,这五百是我补贴给你的,家里别的我也帮不上忙。之后我有了,再拿给你。

姑姑和缓神情,挺高兴地收下,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

下午许冉准备往回赶,晚上她还要上班。

临出门的时候姑姑向她打听,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公司效益很好吧。

许冉说,我现在做销售卖蛋白粉。没有底薪的,卖得好才有钱。

姑姑没追问,交代:“你像你爸,会赚钱。你路过竹林坳,去看看你爸吧。”

许冉点点头,想了想,出门的时候还是把另外五百块钱压在了电视遥控器底下。

许冉一点都不怪姑姑。姑姑也是十七八岁就去广州打工,又没什么来钱的本事,还有个读高中的孩子要养活,能在老屋照看奶奶已经称得上尽孝了。

许冉的双肩包里除了钱,手机和水壶,还装了香烛纸钱和一听青岛啤酒。

桐城六月,下午三点,太阳毒辣得张牙舞爪,乡村陷入睡眠般的静寂。

竹林坳里头幽暗异常,父亲的坟头小一个月未打理,已经长出了青青的野草。

许冉熟练地拔草,拂去墓碑上的一层薄土,点燃香烛,磕头,燃烧纸钱,温度瞬间变得更高了,她的手肘和侧脸被炙烤得滚烫难忍,大片大片的烟灰蜷缩着,浮在空气里,黏在她的肌肤上,一抹,碎成齑粉。

她不敢烧太多,怕竹林下头的那户邻居有意见,也怕起山火。

她开了那听啤酒,细声说,老爸,我给你带酒来了。我现在蛮好,能赚钱了。奶奶身体不太好,你要保佑她。爸爸,马上就是你去的第十年了,你投胎了没?投胎之前给我托个梦,说一声,我好放心一点。

许冉的名字是父亲许明宗给取的。许明宗把这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希望她的人生如冉冉朝阳,永远不临阴影。

——却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

王玉芬和蒋东杰住在解放路东头桐城二小附近的桃园巷,离莲花西路坐6路公交三十分钟,但若是抄巷道骑自行车只需要二十来分钟。

许冉四年前开始读职高后就搬了出来,那之后就很少回家。

她还记得王玉芬和蒋东杰办酒的那天,她的母亲穿着红呢子套裙,年轻美貌依旧,她身边的男人她只见过一次,穿不合身的宽肩西装,指甲和眼珠子都泛着浅浅的灰。

有不认识的亲戚拱她叫爸,她不吭声,闷头扒饭,眼泪一滚一滚地落进白色公主裙的劣质蕾丝花边里头。

公主裙是蒋东杰从批发市场买的,料子不好,闷一背的痱子,许冉起初不愿意穿,被王玉芬扇了一巴掌。

许冉在母亲的酒席上想起过世的父亲。

许明宗生意刚起步的时候,对自己抠搜对妻女大方。他会给许冉从桐城最好的商场买各式各样的公主裙,柔软的蕾丝,细腻的丝带。

王玉芬安于做个家庭主妇,还想要二胎,许明宗不愿意,他说只要这个女儿就够了。

何止是公主裙,以后他生意做大了,要带她环游世界。

许明宗死后,王玉芬无心经营县里的工厂,不过一年便宣告破产,再过一年王玉芬经亲戚介绍带着她嫁给了蒋东杰。

蒋东杰最初对母女二人还是不错的,但其后结婚多年王玉芬迟迟不能给老将家生下一儿半女,还得养个小拖油瓶,两人嫌隙也就愈来愈多,常常吵架。

王玉芬也像变了一个人,烦躁的时候会用衣架抽许冉,有时候又跟着她一块儿哭,哭着喊,‘我怎么这么命苦。’

蒋东杰从前在卷烟厂工作。当初王玉芬嫁进来是图蒋东杰稳定,结果结了婚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个临时工。

后来蒋东杰下了岗,拿安置金开了个烟酒回收铺子,王玉芬有时候在店里帮忙,有时候去附近的商场站站柜台,日子勉强还过得下去,一晃也是十年。

丈夫不在的时候,她偶尔和女儿抱怨,“你爸死的时候,我三十岁还没有,嫁给谁不好,偏偏找了他,都怪你姨外婆乱做媒,夸得天花乱坠。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什么男人了。你别跟我一样有眼无珠。”

2014年,王玉芬也才三十九岁,皮相未衰,神情却提前苍老。

-

90年代建的小两居,烟草局的指标房。

许冉从前住的小房间,最近被蒋东杰改成了棋牌室,勉勉强强开了两桌麻将。

王玉芬前一阵子跟她说,烟酒回收生意越来越不好了,租金却越来越贵。

房间半掩着门,里头烟味散逸出来,又被潮热封印在室内,挥之不去。

许冉不认得这间屋子了。好像它从未属于过她一样。

客厅陈设因这股子烟气显得更陈旧,空调坏了一阵了,蒋东杰不舍得买新的,烟酒的包装盒堆在墙角,红彤彤,餐桌上横陈三四个烟灰缸,堆满了,烟灰洒了一桌。

许冉不喜欢烟味,皱了皱鼻子,问正在炒菜的王玉芬:“蒋叔还是不肯买空调?”

“专家说的,不吹空调才养生。”王玉芬鼻翼全是汗。被辣椒呛得使劲儿打喷嚏。排气扇也坏了一扇,另一扇有气无力。

许冉不再说什么,洗了手帮她打蛋。两张麻将桌,八个人,两菜一汤,都是王玉芬做,算十二块钱一个人。

“贵了他们不来。对面三栋一楼那家麻将机比我们新,吃饭十块钱一个人。”王玉芬抱怨。

不多时蒋东杰也回了,到家鞋也不换,去棋牌室和几个熟人招呼一圈,一家三口人才落座吃饭。

蒋东杰年轻时也算斯文体面,下了岗后事业不得志,婚姻不得意,人愈来愈邋遢潦草。如今他秃了大半个脑壳,肚子上赘肉横生,回家了就是坐在房间里那台电脑前,看网络小说。

和从前刚结婚时判若两人。

许冉偶尔才回一趟家,他态度还算好,用筷子剔着牙缝里的肉,问她,“小冉现在换了工作,一个月赚多少。”

许冉心里斟酌,说赚2500。

——报多了怕他问她要钱。报少了怕他又要抱怨交过的学费回不了本,夫妇俩又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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