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的星辰图运行了三周,这次的解法又难了些,但玉姝解得比上次还要快。
越过平静的湖面,裴玉候在月亭,没有和什么人下棋,也没有喝茶,他甚至没有坐着,而是站在亭下赏花,施法给自己变成了年轻的模样。
月华倾泻,照得他背影寂寥,清冷绝尘,满地的月灵花簇拥着他曳地的广袖,倒有几分对外的高冷仙长风范。
“师父,我回来了,劳您挂念。”
裴玉徐徐转身,视线在姜素挂着浅笑的面庞上略作停顿,而后与两个徒弟相对,脸上是一如平常的温和笑容:“回来就好,坐吧。”
玉姝毫不客气地坐下,伸出的手摸向茶壶一惯的位置却没摸到东西,于是也拉下行礼的姜素。待二人落座,裴玉才施施然坐下。
“这次去了哪儿?”
话是裴玉随口问出来的,玉姝却也饶有兴致地望着云游多年的大师姐。姜素扬起眉头:“此去我走了很多边境小村,拜访了西南方向的一些小宗门,也收获了很多剑道心得。”
她讲得声情并茂,情不自禁又站起来,望着天边那由星辰图配合机关造物构建的圆月感叹:“西边的小城非常有意思,他们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习俗,因为黄沙遍布,用水方式也很独特。”
“我最后离开的是衍天境最西边的枣井村,那里的风沙很大。”
姜素连珠炮似的话语停顿了一瞬:“也是在那里的黄沙掩埋之下,我看见了苍溪惯用的机关,打开下去,发现了传回来的石板笔记和一整面记载他一世生平的壁画。”
玉姝面不改色,将装着小白的储物袋敞开:“你也听听吧。”
“师姐接着说,他中的这个诛心咒究竟……”有没有解法。
姜素没有立刻流露出沮丧或愉快的神情,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微妙:“这说来复杂,我得先和你们说一个故事,那是记载在苍溪手记里的一则试验记录。”
“在无心创造出这个‘诅咒’之后,苍溪乐得研究它的作用,曾经找过很多人做试验,魔族人居多,修士也不少。在那其中,有一个人让苍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一个正道修士,年方二八,在魔宫附近徘徊被抓,苍溪看重了他的天资特殊,对他施了这诛心咒。
后来他在追踪试验者的途中发现,这个修士经常消失,哪怕他反复默念正字诀也找不到人。
“难道这法术在他身上只能生效一次?”
后来苍溪还是找到了那个修士,原来他竟然可以随意在妖兽与人形之间切换,当他变成人的时候,苍溪的字诀对他不生效,自然也就找不到他。
“于是苍溪得出结论,咒字的效力不但取决于施术者的能力,也受限于受术者的能力,若是咒字提前消耗完毕,受术者就有可能提前结束诅咒状态。
玉姝听得入迷:“也就是说,魔宫记载的三世而为妖不过是个概念?”
姜素闭口不答,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同样若有所思的裴玉。
裴玉眼珠子一转,变出个茶壶来倒了杯茶给自己,接话道:“若真是如此,接下来不过两个方向,一是这小子承受不住,神智尽损,等下辈子投胎成个傻子,二是他受得住,这诅咒对他来说若有似无,甚至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驾驭诅咒的力量。”
玉姝蹙眉,眼底隐隐有几分喜悦:“师弟已经证明了他可以变成人的能力,也许他是后者。”
“也不能完全剔除前者的可能性,还是要积极寻找诛心咒的解法。”
姜素按住玉姝的肩膀,轻笑道:不过至少眼前的事可以盖棺定论,如果有足够的灵力支持,游褚也可以好好活着,这算是好消息吧。”
没人接话,小白在储物袋里打了个喷嚏,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玉姝神色淡淡,捞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浓茶,拍了拍师姐的手背,话头一转,提起了白衣教金蝉脱壳的黑衣人,以及后来在前几日在赛场遇到的两个魔族人。
“这次云青宗赛场上出现的白衣人恐怕也是魔族。”
没有人可以打造第二场归墟之战,也没有第二次击败魔王的机会,在场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一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次既然看见了苗头,就必须将魔族彻底连根拔起,不能再让灾祸降临人间。
“那人腰间有一块云纹玉佩,中间嵌着一颗蛇头。”
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人一致往桌上的储物袋望去,游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耷拉着小狗脑袋攀在上边。
裴玉眉头一挑:“你会说话了?”
小狗郁闷,小狗缩回布袋子里。
姜素若有所思:“云纹,蛇头,那是云青宗的长老令牌?”
玉姝很快回过神来:“魔族只能附身,查查最近失踪的云青宗弟子、长老,再查查他们接触的人事物。”
事情有了说办就办,加上宗门大比还没有比完,玉姝心力交瘁,她有很多事要做,现在得到结论也到该告别的时候了。
姜素拉住她的手,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物件交到她手上,手心立刻传来温润的质感,那是一颗内雕兰草的清透玉石,丝丝缕缕熟悉的灵气萦绕在上面,触手生温。
“这是兰洲草凝结的结晶,我用它给你做了个坠子,可以静心宁神。”姜素背对漫天星辰,紧握着玉姝的手,“多休息。”
玉姝眼睫轻颤,勾起一个微笑:“师姐放心,我哪会累到自己,看我有机会骗玉云词来主持大比。”
多年未见,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化作一个郑重的眼神。玉姝收起储物袋转身离去,于雾霭中再次坐上了神鹿车。
……
“师姐。”游褚冒出头来,“我会说话了。”
神鹿车飞在云端,于湿润的微风中,玉姝凝望着储物袋中探出来的那颗毛茸茸狗头,将他放了出来。微光闪过,小狗瞬间变成了个身形高大的少年。
“呦!呦!”
七彩神鹿在前面鸣叫,好像在抗议突然加重的轿辇。玉姝随手喂过去四块糯米糕,前面瞬间安静了。
游褚眼睛亮亮的,却在玉姝看过来时撇开视线,一会儿看看轿中袅袅升起的青烟,一会儿摩挲着虎口,坐立不安。
玉姝罕见地沉默着,冷着脸,望着少年熟悉的侧脸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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