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关靥一个人慌慌张张出现,阿九心知定是出了变数,对冯十三和小马使了个眼神,俩人会意的支开护院,动了动唇叮嘱阿九快些解决。
“阿九。”关靥急急吞咽着喉咙,“娄石头不见了。”
“昨夜没说好么?”阿九算出许多,哪想娄石头会失踪不见。
“说好了。”关靥话带哭腔,“他答应的好好地,今早就不见了,江暮云,让江暮云赶紧走,裴管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一个人。”阿九凝住幽黑的眼,“扛得动一只鹿那么重的大包?”
“让她先走。”关靥撸起衣袖,“我试试。”
推开囚门,江暮云已经换好洁净的素服,发髻松松挽起,苍白的面容更显清丽之色,一旁大包里塞着被打晕的活物,江暮云轻巧绕过,注视着关靥失了血色的脸,俨然已经料定了自己的结局,她像是早已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对关靥露出释然的笑容。
“快走。”关靥眼里噙着泪,“咱们说好的,这里交给我。”
“说好的,你帮我,我帮你。”江暮云按住关靥就要溢出的泪,“你已经帮过我了。”
关靥生怕江暮云以为自己扛不动大包,握拳狠运气力,双手拎起大包,可一百来斤的大包,娄石头能扛起,自己一人怎么扛得动…关靥吃得再多,也从没扛得起这么重的大包。
“我可以。”关靥绷着泪,“你俩盯着我,我使不上力气,你走了,我就能扛起来,阿九,你让她走啊,阿九!”
阿九默默看着关靥笨拙的动作,惯是沉着的面容也有些变色,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关靥负重前行,但此刻,裴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江暮云抚着自己的发髻,“我今天还新梳了个头,好看吗?”
关靥眼眶赤红,再一次憋足气去扛那大包,娄婶说,男子扛大包都能比自己重二十斤,自己拼尽所有的力气,都越不过那道坎儿。自己一个小小剑奴,还不自量力,妄想可以帮人救人。
大包哐当掉落,里面砸晕的鹿挣扎着蹬几下,像极了此刻在死亡边缘的他们,关靥终于知道何为真正的命数。
——“裴管事来了?”小马大声喊着迎上前,“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我新梳的头,好看吗?”江暮云又问阿九。
“很好看。”阿九拉过关靥,“很衬暮云姑娘。”
“人都是会死的。”江暮云抚平素服的褶子,“替我和少主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不怨任何人。”
——她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裴匕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阿九自若的推门出去又掩上屋门,“裴管事,稍等片刻。”
“她不肯?”裴匕透过门缝想去看。
阿九侧身挡住:“今日暮云姑娘上路,也要让她体体面面的走,怎么说也是侍奉过少主的,况且,收拾妥当,也是敬重炉神,得炉神庇护,兴国坊才能蒸蒸日上。”
听他说的在理,裴匕缓缓走到一边,他也算看着江暮云长大,听人说,江暮云是幼时被岛上渔民捡来的,海上多祸,这些年裴匕在海边也没少见过折损的船只,碰上大的风浪,死人都能被卷上岛,江暮云七八岁入得兴国坊,因生的大方懂事被养在裴初身边,说是婢女,谁都知道这样的人物定是会一辈子跟着少主的。
裴初身边的人,岛上哪个见了不得敬上几分,何况她生的那么美,美到不像是荒岛上可以长成的,还有她的名字,江暮云,朝吟渔女歌,暮看云满天,让人念及就触到了心上,再也难以忘怀。
裴匕回想种种,心绪也是复杂,既是逃不掉的,便也只能认命。
“别哭了。”江暮云替关靥拭去泪,“明年今日,替我上根香。”
江暮云推开囚门,手心斜遮双目,透着指缝眯看已经升起的太阳,迎着日色走出囚室,昂首走过自己最后一程。
冯十三和小马震慑立在原地,眼前江暮云宛如天降的神女,周身笼着不可亵渎的金光,裴匕顿了半刻,紧跟在她身后,不敢僭越半步。
囚室里,关靥终于止住了泪,想起什么摸出深藏怀里的短刃,阿九说,短刃还没开锋,如何护得住自己。是啊,刃无锋不利,护不住自己,又怎么去帮别人?
见关靥迟迟没出来,阿九忍不住推门去瞧,见她盘腿端坐,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碎石,一下一下磨砺着手里的短刃,阿九当她要去天炉劫人,箭步上前夺了短刃远远扔开,“你疯了。”
关靥如一只小鹿般惊起,扒拉着地上的杂物去找自己的东西,拾着短刃拿衣袖细细擦拭。阿九掰开她的手心,关靥的手肤肉红润,脉络清晰,有这样一双手的女子,理应有顺遂安逸的命运,阿九注视着低低叹息,“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已经做到如此,自责也毫无用处。”见关靥动也不动,阿九按下她的手掌,踌躇着轻碰她的肩,“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关靥握紧短刃,径直走向蠕动的大包,拔刃一下割断捆着的绳索,一只野鹿艰难的挤出头,蹬蹄跳出束缚,冲开囚门疾奔而去。
天炉边,裴渊等的已经不耐烦,在他终于要爆发的那一刻,江暮云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一袭素服像极了晴天浅抹的云痕,脸如玉石眸闪珠光,泪水凝眶不落,红唇紧抿不语,眼中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隐露讥讽之色。
“要是害怕,就哭出来。”裴匕微动唇齿生怕被裴渊看出,“哭到坊主心软,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江暮云平静的如沉寂的深海,她已经不愿对命运做无谓的抗争,又或是她知道,裴渊心如磐石,就算自己哭晕在天炉边,也会被他掷进炉里。朝霞覆上她的长睫,扑闪着少女的脆弱,对峙着裴渊张扬的赤发,丝毫不落下风。
老铸师往天炉里倒进数筐银碳,烈火窜起三尺高,热浪喷涌,老铸师隔着好几步,衣襟都被灼化半截。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吃不了太多苦头。”裴渊不信她真的视死如归,悚人的圆目似要逼出江暮云深藏的恐惧,“若真能人剑合一,你也算永垂不朽了。”
江暮云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梨涡荡漾,引得在场人都幽幽眯起眼,他们看见江暮云被风吹起的素衣,像极了白色的焰火,他们从未见过白色焰火,只听岛上老死的铸师说过,火烧到极致,无坚不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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