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暮云。关靥吁出口气,轻拉娄石头衣襟示意他退后些。
“一群大师傅欺负个弱女子,不害臊吗?”江暮云双目灼灼扫试过那几人,“坊中一向以和为贵,此事若是被坊主知道,也不用传到坊主耳朵里,若是…被少主知道…”
坊主少主名号一出,出头的几人都松下铁铲,对视着不敢开口,砸坏脑袋那个愤愤道:“少主念书多,最讲一个理字,娄石头先动的手,教训一顿也不为过吧。”
“你俩也看了一阵。”江暮云转身看向院门,“谁对谁错你俩怎么看?”
都被人指到了脸上,再不出声可就是缩头乌龟了,苍玉推了把阿九,闪身躲在他身后,阿九上前几步,见是新回坊的剑手,烧料师气焰又灭了些许。
“大个儿先动的手不假。”阿九张口就道。
“阿九。”关靥咬唇。
“但。”阿九慢悠悠吐出字,“我听的真切,几位师傅先说人傻的。”
“他本来就是个傻子。”有人插嘴,“咱们也没说错。”
“但人家的阿弟,也没被狼叼走啊。”阿九手腕轻转剑柄,“娄苍玉,你还不出来。”
——“娄家的小石头?” 几个烧料师惊喊,心急的已经探头去看,“真是小石头啊?”
娄苍玉艰难抬头挤出尬笑,“苍玉…见过各位叔伯。”
“真是小石头。”几人哈哈笑着都忘了方才见的血,指着娄苍玉腰间的佩剑,比划着啧啧赞叹,“好厉害的小石头,居然做了剑手啊。”
“娄苍玉?小石头?”关靥揉了揉眼看向阿九,阿九唇角勾起笑容,朝关靥微微颔首。
“阿弟。”娄石头顾不得自己膀子还在渗血,急急扒开人墙去抱他,“阿弟!”看清真是自己弟弟,娄石头欢呼着一把抱起苍玉,欢喜的还转了个圈,“我阿弟回来了!”
“大哥。”娄苍玉脸红成了熟果子,“我是个大人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阿弟回来喽!”娄石头哪还听的进话,血珠子甩出老远都不觉得疼。
娄苍玉淌了一脸的汗,好不容易挣脱开,对着师傅们不住作揖,眼见娄家两子团聚,小儿子还成了正当红的剑手,哪还有人纠结几滴血的事,懂事的赶忙拉拽走那人,口中低低劝说着小事化了算了。
关靥跳到娄苍玉跟前,瞧瞧他再扭头看看娄石头,俩人身形差了一圈儿,但五官眉宇间确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娄石头大眼满是憨直,娄苍玉看着比他小上三五岁,但眸中心思已远远超出了年龄,“娄石头心心念念的阿弟,就是你啊。迟迟不露面,我还真当他阿弟喂了狼呢。”
娄苍玉脚底来回搓着土,垂头也不回应关靥。
“狼也不是什么人都叼的。”江暮云笑了声,“看来我成了两件好事,不但没挨揍,还是个大团圆呐。”
“多谢…暮云姑娘。”关靥朝江暮云抱了抱拳,“不像有的人,偷看半天都不敢冒头。”
阿九也不想辩解,指着娄石头滴血的膀子道,“再大的个儿,血流尽了也会死,可别高兴过了头。”
关靥正要撕扯衣襟给娄石头包扎,江暮云已从袖中摸出块帕子,岛上虽能自给自足,但物料也不算宽裕,寻常岛民有几身粗布衣裳已算难得,关靥没穿过好衣裳,但还是认出江暮云的帕子是丝锦织成,沧浪岛上,只有裴姓家主才用得上这样的珍贵料子,帕子展开,帕角还绣着精致的弯月刀纹,这样的物件别说是触碰,关靥长到这么大都没瞧见过几次。
江暮云身揣如此贵重的丝帕,定是裴少主看重的人物,怪不得老师傅见了她也敬畏几分。
不等关靥再多几眼,帕子已经按住了娄石头的伤口,江暮云娴熟动作着还给扎了个精巧的结扣,抬眼笑看着娄石头怔怔的脸,“疼吗?”
“疼。”娄石头也不知自己在说个鬼,“不,不疼。”
江暮云潇洒转身,唇边漾起好看的梨涡,“你啊,还真是…好傻。”
“暮云姑娘。”关靥喊住就要离开的江暮云,“今天你替我俩出头,我记下了,我关靥有恩必报,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
“关靥。”江暮云若有所思,“沧浪岛上,只要互不惹事,怕是没什么用得着彼此的地方。”说着自嘲似的轻轻摇头,“别一口一个暮云姑娘,叫我江暮云,走了。”
几人目送着江暮云离开,阿九看向关靥昂着的脸庞,想起什么道,“烧料也是门手艺,那人要教你,你为什么不学。”
“他烧的太慢。”关靥想也不想,“和他学,能累死。”
“你烧的快?”阿九深目掠动过一丝好奇,“你会烧料。”
关靥抬眼看天,掸了掸衣上的灰,“给我口铜炉,你给我扛包,我烧给你看啊。”
阿九低低笑着没有再问下去。
娄家小院里,娄婶端详着数年未见的小儿子,脸上似乎还带些惋惜,“坊主给你们安排了住处,没事回来做什么?”
“一个个都知道我是小石头,再不回来看看,都当我狼心狗肺。”娄苍玉话含怨念,环视过自家院子,眉头微微皱着,“家里还是这样…”
话音未落,娄石头跳下大树,欢喜的捧着一兜新摘的果子凑上去,“阿弟,吃,吃果子,可甜了,关靥一天能吃好几个。”说着挑了个最大的拿衣袖擦了擦,递近苍玉嘴边。
娄苍玉勉强接过,娄石头脑袋仍是凑着,见弟弟不张嘴吃果子,戳着他嘴道,“吃啊。”
“石头,回屋里去。”娄婶挥手,“你阿弟才回来,累得很。”
娄石头一步三回头,“阿弟,吃果子啊,可甜可甜了。”
娄婶瞅着儿子腰间的宝剑,手伸到半处又收了回去,见儿子长高了不少,面容生的愈发俊气,眉间蕴满大志,心头一热眼眶都有些湿润,“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吧?”
“怎么能叫吃苦呢?”娄苍玉挺直身,“岛上学成的才几个剑手,算上我和阿九不过才五人而已,这五人当中,最得裴管事青睐也就我俩,旁人求也求不得的福气,根本不苦。”
“可有入得坊主的眼?”娄婶拉过儿子细问,“那天,我瞧你们是往天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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