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官舍,此时已经入夜。徐珩阑经下午转运司那一役,晚上回了官舍,还没等安置下来,便开始写奏疏,上奏朝廷。
“台长?”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道——徐珩阑在议事堂给虞函正的下马威,不出一个时辰,几乎传遍了整个燕州衙门。他们这些官舍的仆役也不例外。
“说便是了。”徐珩阑仍在写,蘸墨时说道。
“廖……”小厮本要说话,奈何廖卓然从后面进来,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原来是尔群兄。”徐珩阑笑着抬头,正要放下笔,“失敬失敬。”
“这如何使得?”廖卓然忙拦她,“还是朝廷的大事要紧,台长继续写,就当我不在便是了。”
说着,廖卓然就要上前来替她研墨。
徐珩阑也就依他了,挽住袖子,继续落笔。
“照理,我也应该和尔群兄商量一下,只是此案干系重大,实在是不能耽搁。还请尔群兄见谅。”
“都是为朝廷办差,下官怎会介意?”廖卓然顿了一下,“下官只是想,徐台长如此鞠躬尽瘁,下官也该帮帮忙。”
徐珩阑刚刚那话只是客套,她虽然表面上客气,但其实心里并没把廖卓然当回事,自然也不会和他商量。
只是廖卓然这么一番话,倒让她听出了几分诚意,徐珩阑一时也觉得有些愧疚,放下笔道:
“尔群兄这话可生分了。”徐珩阑笑了笑,微微皱眉,她看出来廖卓然有话想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廖卓然研墨的手一顿——他有些女相,刀削的鼻子,到了末了却出人意料地翘起来。
烛火静静地燃烧,看着他的脸,徐珩阑总忍不住想——门外的天已经大黑了吧。
徐珩阑有种预感,他想说的话大概不是公事。
“台……珩阑兄写完了?”廖卓然问道。
“差不多了。”徐珩阑将那几页纸封起来,“但这么晚了,要发急递也得等明早了。”
廖卓然点点头,徐珩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廖卓然到椅子上坐了,自己坐在廖卓然旁边,为廖卓然倒上茶。
“这……这如何使得?”廖卓然立刻便像火烧了屁股一样站起来,伸手拦,却没拦住,只能眼看着液体从壶口细细流出,升腾起雾气——是水。
“这么晚了,也不好再叫他们伺候了。”徐珩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大夫嘱咐过,不许我多喝茶。因此我让他们不必备茶,尔群兄别嫌弃。”
廖卓然点点头,只得坐下。
“这么晚了,还来打搅,还请珩阑兄见谅。”廖卓然犹豫了一下,“我来是为那天的事道歉……”
说着,便又站起身来,俯身拱手。
“尔群兄,这可万万使不得,就算你要拜,我也受不起啊。”徐珩阑也站起身,“尔群兄还长我几岁,这可是没道理啊。况且,那日的事,尔群兄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廖卓然抬起头,却避开徐珩阑的目光,嗫嚅道:“当时……珩阑兄也听得出来,我当时并非是真心,只是怕珩阑兄会因此心存芥蒂,这才……唉,都是我这性子,我有时也恨它,想改,一改起来又像是在剜心,喘不上气。但其实不过是几分廉价的孤高罢了,说到底也只有我这样顶没用的人,才会被这种性子纠缠吧。”
徐珩阑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珩阑兄,你这是……”
“尔群,你可别恼我,我不是笑你的话。”
廖卓然一愣,徐珩阑这人虽然明面上和许比玉断了往来,但实际上他们两人十分相像。廖卓然也算半个许比玉的学生,而她和许比玉一样,都有那种让人想倾诉一切的安心。
难怪许比玉那么一个冷性子的人,却总愿意为徐珩阑说话。这么看来,徐珩阑确实是许比玉最得意的学生。
想到这,廖卓然突然有些落寞,果然这个世界是给像徐珩阑一样的人准备的。
而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才能可言。
“我阅历不如尔群兄,自然也不敢自傲,说些虚话安慰。”徐珩阑扶起廖卓然,“但尔群兄说自己没用,我可第一个要反驳。”
窗外的夜色像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凉意。
“珩阑兄,此话怎讲?”有很多人和廖卓然说过,有很多人反驳他,可他突然有些不由自主地相信徐珩阑,相信她真的能发现自己的过人之处——如果有的话。
“尔群兄是朝廷派来的安抚佐使,是官家亲自指派的。”
“这可并不是,是许翰林……”
“许比玉可不会随意向官家举荐人选,尤其是这种被各方势力觊觎的差使。真要说许比玉那人……我不是自傲……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那人的心比谁都高,根本看不上朝廷这些浊流,连话都不愿意和他们多说,更别提向官家举荐了。”
“可他举荐了你。”徐珩阑很真诚地说道——至少表面看起来是真诚的,“这既证明了你是他老人家认可的清流,也证明许比玉认为你是朝廷的可用之才,只是被翰林院清苦繁杂的差事耽误了,怀才不遇。若你到了适合的地方,必然会大放异彩。孟公绰也做不好滕、薛大夫,可做赵、魏家臣却是绰绰有余,难道他也要说自己没用?”
廖卓然被她这一番话说笑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向老师求助的学生。而老师竟然是这个比他小五岁、他从前瞧不上的徐珩阑。
“怎么样,牢骚发完了吧?”徐珩阑起身走到案前,开玩笑似的道,“孔夫子说得有理:‘君子易事而难说也。’和你们这帮翰林院君子来往,可真是累人啊。”
“这么晚了,还来打搅珩阑兄,真真是我……”
“行了,道歉的话还没说够啊?”徐珩阑笑着又坐到案前,“尔群兄愿意和我道出心声,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廖卓然也笑了笑,看着徐珩阑又拿起笔,便知她有私事要写信,自己也不好打扰,便拱手道:
“珩阑兄果真是非常人可比,有珩阑兄这一番话,我真是醍醐灌顶。果真是‘三人行,则必有我师。’能与珩阑兄成为友人,实属我之幸。”
“汝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徐珩阑笑了笑,廖卓然却一惊,想起那日与沈怀真的公案来。
“那我便不打搅珩阑兄了,告辞。”
徐珩阑点点头,并没有抬头。
徐珩阑的奏疏到了漳京,已是五日后。
连都知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奏折,忙小跑着进入崇文殿。
借商济困的事依旧是阻力重重,虽说那日纪铭听了纪重珝的劝说,同意看江明恕等人的奏疏,但并没有同意他们的意见。
至于今早的常朝,那更是剑拔弩张,百官唇枪舌剑,可是吵了一个痛快。林兴怀等人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简直不堪一击。
此事一上邸报,更是在地方官员那里也引起了众怒。自此之后,不光是漳京的保守派,连地方的官员都纷纷上奏,竭力阻挠此方略的推行。
林兴怀更是名声坏到了极点,有生之年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写信骂他,参他的奏折在崇文殿堆积如山,以至于徐珩阑查案引起众人不安的事都被压下去了。
“连公公!”连都知正要将徐珩阑的奏疏奉上,符月却在门外拦住了他。
“连公公,万万不可。”符月压低了声音,“你那日还拦我,今日怎么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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