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班里所有人都默契止住了声,面面相觑,各个讳莫如深。
“辞缘,好些了吗?”卿如意打破岑寂,她略微眯眼,仔细瞧着立于晨风中的少年,但见他面色依旧苍白,但唇上已有血色。
辞缘逆着光点头,似有若无扫了眼轻鸿,隐藏刀锋温声道:“好多了,谢师傅关心。”
卿如意彻底放心,小树苗来得正好。心情不由转好,冲他挥了挥手:“好了,说什么领罚?你才好呢,能来都很值得嘉奖了。同轻鸿一队去罢。”
“师傅同轻鸿师兄方才在说些什么?眼下竟是还未开始功课。”
少年定于二人身前,并未如往常般听话动身。
他语气熟稔自然,含笑看着少女,眉眼间的小痣衬得更为温顺纯良,好似朵迎风开放的小白花。
像是一无所知这外头蜚语。
卿如意敛去方才剑拔弩张之势,心绪纷杂。她不想提及他的出处,干脆给他一个善意的谎。
她避开那双濯濯凤眸,淡淡看向轻鸿,暗自阻止轻鸿唱反调:“没什么,只是关心你的情况而已,说曹操曹操就到。”
辞缘笑意淡了几分,缄默了。
她撒谎。
经过这一番打岔,卿如意放弃方才说辞,话中有话:“此事暂且翻篇。本是出自一个家班,没必要抓着既往不放,轻鸿,你得带头做好这点。”
轻鸿半喜半忧应下,所以师傅是不会彻查此事了,但她为什么处处都要维护辞缘。
卿如意可没有将他们二人表情变化往心里去,瞧了瞧天色,即刻步入正题。
“好了,都坐好罢。说到工尺谱,即为记录昆曲每一句的发音,现下学习这简单七个音节。”
众人依次围坐于亭台中,空出了两个小石凳,个个都收了心。
轻鸿握紧手中宣纸,同辞缘擦肩而过,冷哼一声:“我劝你老实点,招惹是非不自量力的话,迟早被火焚得个一干二净。”
辞缘眉眼弯弯,笑意不及眼底:“原来忍气吞声,一直屈于上位,才是师兄奉为圭臬的道理。”
“你!”轻鸿怒目看向好整以暇的少年,声音在喉腔间擦出火星。
“轻鸿,休要怠慢,上课时间,如何分心?还不快带着辞缘坐好!”卿如意注意到二人动静,脸色难看起来,他们两个今日怎么总是针锋相对?几时如此难以管教。
轻鸿不得不谢了锐气,恨恨坐下展开宣纸,她亲笔写下的清秀小楷跃然纸上。
“上尺工凡六五乙,此乃中音,前四个音高字迹,如若是收尾处下撇,那便是低音,而合四一,乃后三音高的低音写法。
“这段手抄的《牡丹亭》工尺谱,大字即你们要背下的词,小字即谱,字迹间的圈点用来记录音长与节奏,也就是板和眼。
“今天你们的任务是背下这段《皂罗袍》,我先行领唱一遍,好生听我收音变幻,得其要领。”
卿如意无需看词,她接过碧桃递来的扇子,轻轻敲打自己掌心,合板婉婉而唱。歌声缠绵绕梁,悠远散播湖面,尾音纯又细腻,引人遐思。
辞缘默不作声看着宣纸上的工尺谱,他自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不消片刻了熟于心。
少女嗓音如春水船橹相击,三月暖风吹得人心旌摇曳,他神思恍惚,不觉已游离物外。
*
“辞缘!”
卿如意刚合起牡丹花折扇,回头就看见他空洞着一双凤眸,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唤他名字。
少年这才惊醒,卿如意沉着脸,语气严厉:“你可知三月以后我们和红香楼的挑战,现下你却还有余力走神。”
轻鸿也紧跟着附和:“师傅所言极是,且这《牡丹亭》就是出演曲目之一,辞缘师弟,你今日确实不该。”
家班其他人也低低哂笑,胆大的几个亦出声为难:“到底是个新人,不懂规矩。师傅,他这不得领罚?”
卿如意拍着手中折扇,发丝在风中凌乱:“辞缘,量你初愈,戒尺就不必了。今日学的这段,你自去抄十遍罢。”
她心中略有失望,这可是她最看重的弟子啊,才第一天就懒散怠慢。
眼前少年却抬头问道:“师傅,如若我说,不光是《皂罗袍》,就连其上的《步步娇》、《醉扶归》我亦全然可背,该当如何?”
她诧异握紧了扇子:“这怎么可能?”
然那双凤眸格外坚定:“所言句句属实,师傅理当信我,给我次机会。”
“也成。你要真是一字不差,今日便算你过错抵消。”
卿如意倒也不多话,爽快应下。而少年也字句皆对,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连她都有些艳羡嫉妒了,她才唱了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辞缘怎生得如此熟练。
天理不公啊!天晓得她在现世,因着总是缺字漏字,被顾老师傅罚了多少次手心。
他嗓音清丽,哪怕只是简单的背诵,听着也像是唱曲儿,卿如意已是赞不绝口。
“虽说是天赋异禀,但也不可恃才傲物,往后不可分心,这是对师傅我的尊重,辞缘明白?”她端着师傅架子,一板一眼认真劝诫这小徒弟。
既然他先天优势勃发,本是一直没个准话的闺门旦栽培对象,如今也更无着落了。
卿如意转眼生了个主意——
“《牡丹亭》作为演出头场,只能有一个人扮杜丽娘,我们家班又有两个男旦,我细细斟酌,怕是要竞争一下了,最终能者登台。”
她话音刚落,石凳上坐着的几个女孩儿便如同霜打的茄子,卿如意心中叹息。
这是个女子不能左右自由的时代。如若未出阁,以女儿身份抛头露面,难免会引人不齿。
“只要赢了这次挑战,戏曲就能正名,终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实现上台梦想。”
卿如意正了正精神:“所以兹事体大,辞缘轻鸿,你们二人近日好好勤学苦练,我们会评选出最后胜者为杜丽娘扮演者,甚至是往后闺门旦的重要栽培对象。”
轻鸿瞬间如临大敌,攒紧了拳头:“可他不过才来,对昆曲知之甚少。”
话虽如此,可人天赋摆在那儿了。卿如意抿唇,到底是忍住耿直的话语,换了套说辞再次纠正轻鸿:“那要是如你所言,半月后的竞争,对他来说不也同样不公吗?”
“要学习的、训练的、花费的时间精力更多,你这个做师兄的,不也是慢慢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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