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门内,红烛摇曳,映得满室喜庆。
若有朝烟端坐在喜床中央,红盖头遮住她焦乱不安的黑眸,藏在婚服袖口的十指交叉着掐得泛白。
“吱呀”——
门从屋外打开,脚步声缓缓逼近她,心跳也跟着这声音砰砰跃动。
一步,两步,三步……既沉稳又冷静。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亮。
喜秤挑开了她与世隔绝的禁锢。
她下意识抬眸,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里。
若有朝烟做到了,她真嫁给了一年之后就会叛国的大将军,墨绝念。
墨绝念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如剑,烛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辉,却化不开他眉宇间的半分凛冽。
若有朝烟强装镇定,无视其为何没有他人进来继续举行婚礼礼节。
她唇上浓艳的胭脂衬得笑意更深,兀自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满两杯酒。
素手各执一杯,将左边这杯向前递给了墨绝念。
他手持那杆挑落她盖头的喜秤,冰冷的金属秤首并未放下,也未曾接过她的交杯酒。
若有朝烟低眸浅笑,自顾执酒一饮而尽,“夫君,但愿我们永结同心。”
那把喜秤宛如一条毒蛇,蜿蜒曲折地上移,最终,不偏不倚抵在她脆弱的颈脉上。
墨绝念声线低沉,“我的殿下,你这身嫁衣,比穿一袭华服时更刺眼。”
相似的场景与人物,瞬间勾起她前世惨死的记忆。
婚房内燃烧的不再是蜡烛,而是足以将若有朝烟吞噬殆尽的熊熊烈火,喜庆的喜秤也化作寒冷的将军剑,长驱直逼她纤细的脖颈。
上一世,面对逼宫上位的墨绝念,亲人相继的离世,她在被囚禁在景阳宫七日后,心如死灰,选择放火自焚,以身殉国。
墨绝念闻讯匆匆赶来,却只换得她在将军剑下惨死的结果。
*
三个月前,景阳宫内。
丝绸帷幔隔绝层层距离,在柔软的床榻中侧卧着一位身姿优雅的女子。
此刻的若有朝烟额头布满虚汗,似乎是在做噩梦。
紧皱的细眉忽然舒张开,她猛地睁大双眼坐起身。
一剑穿喉的疼痛感还残留在体内,若有朝烟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扼住喉咙来止住不存在的鲜血流出。
听到主卧有动静的贴身宫女小葵,马上拨开帷幔,看着长公主这番模样,神色慌张道:“朝阳长公主!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做出这副姿势,要不要宣太医诊治?!”
若有朝烟乍地听见故人之音,还尚未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瞧着小葵落泪,慌乱地在她耳边嘀咕些什么。
可她一句也没听清楚,不由分说拉住小葵的手,拉住眼前这位替她挡刀而死的忠仆。
远不止小葵,皇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们,无一例外,惨死在了墨绝念与他的叛国党羽之下。
她是含着满腔悔恨,才以最果敢的方式,死在墨绝念的剑下。
没想到死后,居然能再见到故人,一时喜悦至极,倒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小葵突然被长公主牵手,吓得赶紧抽开手,哆嗦地跪在地下,嘴里不断重复着请长公主恕罪。
若有朝烟微笑着下了床卧,走下台阶想去搀扶小葵,不曾想到,足下罗裙一绊,身体便失了平衡,脸朝地面,直直向前栽去。
小葵这下子哭得更悲切,连滚带爬地来扶她起身,主殿门外也十分迅速聚集起三名侍卫前来查看状况。
若有朝烟一手捂住流出来的鼻血,疼痛感顷刻间打破了幻梦的镜子,碎掉的镜片映射出一个想法。
“小葵,你快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若有朝烟带血的双手,死死攥紧小葵白衣袖,颤抖的嗓音夹杂期望和恐惧。
小葵觉得长公主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朝阳长公主,今年……今年是平宁十七年。”
若有朝烟:“?!”
她无力地松开双手,闭目瘫倒在地。
平日温和谦顺的长公主不复存在,小葵一刻也不敢耽搁,火急火燎掠过在状况外的侍卫们,独自去请太医来看长公主怕不是魔怔了。
半晌过去,浓密地睫毛轻轻振动,恢复力气的若有朝烟又猛然坐起身来。
刚才回忆前世往事的她,在短时间内便接受了,自己可能大概也许就是重生的事实。
若有朝烟心里暗念着:平宁十七年,还不算太晚,只要自己能在一年内,劝谏父皇绝对不能,选墨绝念入仕,那么便能永绝后患,不会再发现叛国谋反的罪谋。
小葵几乎是扯着太医衣袖飞奔赶来的,一进门就撞见长公主唇边凝着一抹似悲似喜的笑意。
门外两人面面相觑,太医默默走进殿内,捣鼓起医药箱。
若有朝烟不顾自身端淑的形象,大大咧咧地用手抹掉剩余的鼻血,三言两语打发走众人离去,径自关上殿门。
既然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那么她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守护好她所爱的大渊国,守护好爱她的子民。
*
皇城内细雪翩飞,枝头梅花落霜而开。
绵白的雪落在若有朝烟的大氅上,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梅花清香。
一片雪花恰好落在若有朝烟手心,故随她的体温渐渐融化成温热的雪水。
御花园许久未迎来这般宁静的时光,可惜她不能再此多停息,三个时辰前,总管太监来景阳宫宣旨父皇要召见她来赴家宴。
前世被囚禁的七日,让她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变成凡事都要自理的平民,所以焚香沐浴打扮等诸多杂事,若有朝烟都是独自完成。
不料早已超过赴宴的时辰,半路又在御花园驻足赏雪,还意外捡到半根碎了玉笛。
等她姗姗来迟雍华殿,宴席已开,个个都在把酒言欢。
说是家宴,规模却比寻常一些小节日布局更加华丽。
若有朝烟使小聪明,想从后场悄悄溜回到她的位置,反正之前她不止一次用过这招。
胜算百分百的招数,唯独在这次栽了跟头。
台上的乐姬弹奏完一曲古筝,嘈杂的宫殿静谧一秒。
“烟离。”父皇神色威严坐在主位上,将她小摸小偷的动作尽收眼底,并当着一众人的面,喊她的表字。
“儿臣见过父皇,祝父皇万安。”若有朝烟听见熟悉的嗓音亲昵唤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可如今这场面只能让她按下所有情绪,规规矩矩向父皇行礼。
“想必这位便是朝阳公主了吧?”一道铿锵有力的嗓子划破寂静,“当真是亭亭玉立!”
话落,其他贵客纷纷附和夸赞,更有者不忘在捧是永康帝教女有方的成果。
若有朝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前世的今日,父皇从未召见她来过什么家宴,倒是有传召过刚从漠沙惨胜的将军统领们,来雍华殿开了一整夜的战后反思会议。
她低眸快速扫过周围座位上人们的着装,大部分都为男装,睫毛不禁一颤动,似乎落入了鸿门宴。
“起身吧。”
“谢父皇。”
得到恩准,若有朝烟终于能抬头看清全貌,主位是一脸醉意的父皇,丝毫看不出对惨胜漠沙战役的忧愁,副位便是始终保持端庄的皇后。
除了将军统领们的座位,其余几个位置是比她小一些的皇妹,都过了及笄的年岁。
那帮君臣里,也有两三个年龄与若有朝烟年龄相仿的男子。
望着眼前的景象,一双双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眼睛,再笨拙的人也该知晓此时是个什么情况。
更何况是从小养在皇家深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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