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份不解，宋嫣移步至上房。
踏入院门，见院子里零散放着几只敞开的箱笼，里面是些叠放整齐的衣物，些许首饰匣子，以及一些上好的文房四宝。
韦夫人站在一旁，指挥着下人们仔细清点、搬放。
“母亲。”宋嫣走上前，敛衽行礼。
韦夫人闻声转过头来，见到是她，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诶，县主来了。”
那笑容自然无比，不是往日的疏离与客套。
“不知母亲唤我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宋嫣直接问道。
韦夫人见她如此问，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岩儿昨日晚间没与你提及么？”
宋嫣茫然地摇了摇头。
韦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染上几分忧色，她挥退了下人，引着宋嫣走向一旁的石凳坐下。
“是你大哥那边的事。他任职的幽州，动荡骚乱持续许久了，至今局势仍不明朗，还有愈演愈烈之势。你大哥那孩子性子又要强，就是真有难处，在家书中也从不言明，只报喜不报忧。府里听闻近来圣上又增派了援手过去，几位老爷私下商议，总觉得心下难安。”
她顿了顿：“昨日，你父亲提议，让岩儿此番也跟着朝廷的援军一同前往幽州，去瞧瞧你大哥那里的真实境况究竟如何，事态是否真如传言般严峻。若真是危急，就要设法请旨，恳求圣上将你大哥先行召回京中，以免不测。昨晚，你父亲特意将岩儿叫来书房，就是为了详说此事。”
宋嫣听罢，心下恍然，难怪昨日韦丛岩回来得比平日要晚。
原来是和他父亲商量这个事了。这也不是什么不足为道的小事，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韦夫人见她神色，就知韦丛岩是真没和她透露半分。
“我以为岩儿昨日回去就同你商量妥当了。这不，朝廷的援军明日一早就要开拔，时间紧迫。我想着岩儿多半是要你陪着一起前去的，便急着唤你过来，问问你院里行李可都开始打点了？还缺些什么短些什么，只管同我说，府库里有的立刻就能取来，没有的也赶紧着人现去采买。”
她指了指院中那些收拾了一半的箱笼，“这几口箱子，都是我给你大哥大嫂备下的。他们远在幽州几年没有回京，那地方苦寒，物资匮乏，样样都紧缺。岩儿难得去这一趟，我就想着多备一辆马车，把这些东西一并捎过去，也是我们京中家人的一点心意。”
宋嫣皱了下眉头，明日就要出发？赶得这么急。
韦丛岩什么也没同她说，她自然什么都没准备，现在去着手收拾还来得及么。
她按下心头的思绪，缓声说：“夫君没与我提及此事，许是他另有旁的考量吧。”
韦夫人神色不悦，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对儿子的责备：“岩儿这就有些考虑欠周了，他一个郎君，从不经手内宅庶务，哪里知道这出门远行，一应衣食住行，打点关节的物事拾掇起来有多么繁琐费神！只给你留这半日工夫，实在是他的不是。”
言语间，完全是站在宋嫣这边，为她抱不平。
韦夫人还会为她说话？宋嫣觉得有些稀奇，倒是她过去小瞧了这位婆母的气量。
她唇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无妨的，母亲不必挂心。现下回去开始收拾，也还来得及。”
韦夫人仔细瞧着宋嫣的神情，见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是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隐忍憋闷的怒气，心下又多了些好感，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隐隐佩服。
她在宋嫣这个年纪，性子直爽得有些火辣，是做不到宋嫣这样有气还憋着一点不显的，理智周到地以大局为重。
换做她年轻时，老爷要敢像岩儿这样行事，她定是要不依不饶，好生闹上一场脾气的。
这样一想，她还有些庆幸起来，好在岩儿没随了自己的火爆急性子，反是更像老爷，平日里遇上什么事，总是一副随和温吞，波澜不惊的模样。
韦夫人暗自点头，难得这位儿媳，是个能容事识大体的人。
过去外间对她总有些风言风语的，不过那傻子才去全信。她活了大半辈子，历经风雨，深谙人心难测之理，见过太多面慈心苦，口蜜腹剑之辈，也见过不少面冷心热，不善言辞的实诚人。
她从不轻信那些乍见之下的观感与流言蜚语，只信奉日久天长方能窥见真心。
“绿柳，”她转头吩咐侍立在旁的贴身丫鬟，“去将我特意为县主准备的东西取来。”
丫鬟应声而去，很快捧来一个檀木小箱子，宋嫣身后的满枝上前接过。
韦夫人眼神慈爱地落在宋嫣身上，特意打量了一圈她纤细的腰身，“瞧你这身子细瘦的，去了幽州也需好好补养。这是我特意为你和岩儿备下的上好补品，都是温养气血的佳物。到了那边，切记也要按时吃着，好好将养身体。”
“当年你大嫂我也给她备了类似的，她就是吃了这个，下个月就传来了好信儿呢！”说着，她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特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嫣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韦夫人这是在催生了？
她与韦丛岩成亲已有数月，期间她一直暗自服用着避子药物。
先不说男主那边的事，单是她自己都不确定能在这个书里的世界停留多久，未来的一切还太迷茫了。
她如今是全凭着自己的心意在行事，不想留下遗憾，能陪韦丛岩多久就陪他多久。
至于孩子什么的，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只怕是要让热心的韦夫人失望了。
宋嫣颔首，语气清淡地回道：“多谢母亲费心惦记。”脸上不显欣喜，也未露抗拒。
回到柏庭院，宋嫣就开始着手收拾行囊，将两人的常用衣物、鞋帽、寝具以及各类日常所需物品，打包整理分别装成了两箱。
一边收拾，她一边想着，京中这边，织机的推广才迈出第一步，许多细节和后续的落实还没稳妥，自己这一走，也不知金繁一人能不能打点应付得过来。
一切大致收拾停当，窗外日头渐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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