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将手掌抬得更高,等方钰把红叶摘出后,便见零星白粉也混在手掌血痕上,她用左手搓了搓掌心,细痒的颗粒感十分明显。
黑褐色的血块碎裂成不规则片状,沈汀拨了拨血痂,鲜血变色凝固需一到两个时辰,今日酉时至此刻,也费了快两个时辰,时刻重合不说,那丛柽柳距可疑地点也十分相近。
沈汀收手,立刻提裙往回跑,余下五人各怀心思连忙跟上,苏澈捧着书走得并不稳当,倒是崔青云跟着沈汀跑了两步,觉察到苏澈的犹豫后,先慢了下来。
崔青云也不知晓自己该怀着什么样的心回头,但她还是僵着脖子,低头,刻意又疏离地看了一眼抽泣的苏澈。
苏澈红着眼睛,无助又慌张地四下张望。
崔青云瞥了瞥远处的玉秋,仰着下巴先问:“小子,学过《千字文》吗?”
苏澈攥紧书页,摇了摇头。
崔青云看在眼里,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地道:“这地方太偏了,若我是你,便自己跑回城中寻出路。若要逃离渔民命运,出路就在你这一双腿上。懂吗?”
苏澈垂头,盯着自己沾上黄色细砂的脚背,显得局促又委屈,他不是没有逃过,自从遇见那位疍民阿哥后,他便从那位阿哥口中知晓了海潮村外的繁华美景与前程万里。他也跑过的,只是没找到方向。
苏澈抬头想解释,却见崔青云早早转身往人群里赶。身侧的玉秋抹泪跟上,他只好抱着书看着崔青云的背影慢慢走。
这边沈汀等人重新回到那片茂密柽柳中,三人蹲下来由植物枝叶探查到脚下沙地,怪奇的是,若死者被刺杀在此处,一定有大量血液流失,就算凶手最后将作案地点清理,那沾染血迹的沙又到哪里去了?
方钰衡量柽柳丛沙地的高度,竟然也与周围正常沙地的高度一致,知晓血叶具体位置的沈汀动作较其他人更快,若血叶是凶手处理现场不慎遗留的物品,那么数量一定不会太多,干涸的血滴会收缩变暗,混在沙地里简直如海里寻针般艰难。
沈汀趴在地面寻了半晌,碍于光线昏暗,血粒混进沙土实在有些废眼,她狠狠眨两下眼睛,终于又直起身,看见不知何时离开的萧颂安举着新火把吭哧吭哧地跑回来,而在她身侧的方钰拍了拍手,与沈汀对视一瞬后,将她小心拉了起来,随后接过萧颂安手上的新火把,两人又一并往海边去。
而始终在旁观看的崔青云以局外人的姿态看了好一会儿,才推着沈汀出来:“太晚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回去整理线索,明日一早再来查案。”她转头对着呆立一侧的玉秋和苏澈道:“今日太晚,你们也先歇着。此柽柳丛很可能是第一案发地。不要擅自靠近。”
沈汀卸下力气,热面被海风一吹,倒吹出几分病样,她闷声咳两下,转头看玉秋和苏澈惊魂未定,便稍稍用了力气,一手握着一人的肩膀,神色严肃而认真:“放心吧,我们查案进度很快。一旦有消息,便会与秦娘子商量,真相定会水落石出。”
她推着人绕过墙缝,从另一条路进了村,沈汀不愿多加催促,只在脑海中又将村民们开脱之语,连同苏澈等人的证词再次平铺开细细斟酌,眼看着快要进入苏家家门,沈汀才停下脚步,想起了那么一点还可商榷的疑点。
她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开口道:“疍民与海潮村人矛盾很大?”
身前的女人有气无力地转过头,推了一把苏澈,示意他进屋抱些新鲜鱼干过来,才点头道:“矛盾从来便有,疍民虽生活在海面上,却将陆地称为故乡,偏偏我们村的人,经历长途跋涉后,对此地也十分珍惜,两拨人没少为这片土地争斗。”
“商人死在海上,坏我们海潮村人声誉,濒死的疍民悄悄回来,我们也将其驱逐。这大概便是夫君死后,我们首先怀疑疍民的原因。”她抹一把泪,红着眼与沈汀对视:“我们村中人都是在苦难里抱团活下来的。我不信有海潮村人杀我夫君。”
可惜现下证据太少,疍民同海潮村又有宿怨积压,沈汀也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此事与疍民无关,她只能点点头,将要张口开解时,余光瞥见苏澈已经提着一篮子鱼干过来了。
玉秋垂眸,接过苏澈手上的竹篮,递给沈汀,她勉强笑了一笑,解释道:“此是不久前拿今年的鱼制成的,尝起来较往日鲜美得多。难得来一次村里,便拿些鱼干尝尝吧?”
这话说得委婉,沈汀干脆也不再绕弯子,当下就稳稳地接过竹篮,她也振作起来,朝玉秋笑笑:“那好!玉秋姐姐等我们的好消息!”她向两人作别,等玉秋和苏澈一一进了屋,转身时却看见茫茫黑夜里,方钰、萧颂安、连同崔青云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
萧颂安见沈汀忙完,立刻甩袖子招呼,全然忘了刚从方钰手里抢过来的香烛黄纸还在滴水,于是这一甩,咸腥的海水立刻甩了身侧两人满脸。
有些洁癖的方钰当场石化,崔青云倒忍俊不禁,快走几步牵起沈汀的手便半抱着往回赶,剩下两人提着四十六把弯刀叮铃哐啷跟在后边。
崖上的风灯还颤巍巍地亮着,四人登上山崖,倒也不急着进屋,询问沈汀身体状况后,才兴冲冲地搓起火堆,将弯刀和鱼干放进门后,四人走回祈福树下躺着看星星。
方钰躺在最左,沈汀在方钰右侧,萧颂安挨着沈汀躺成一个“大”字,余下的崔青云则规规矩矩地躺着。
今夜星月异常明亮,祈福树上长长的,深浅不一的祈福条水波似地在夜空中摇晃,沈汀有些倦,将身体靠得离火更近些。
偶有几片黄叶荡下来,落在沈汀颈窝,她也只是歪头轻轻碰了碰树叶,她轻声道:“好美,若到了秋日,满山红叶应当会更美?”
萧颂安碰了碰沈汀的手臂,眼瞳在黑夜里亮得像星星:“那当然,此前我与方钰经过吴地,满山红枫,嚯,跟血似的。”
方钰对这形容有些无语,默默补道:“吴地秋色甚美,红枫算作一绝。此案完结后,若你想看,我们也可去一趟吴地赏秋。”
沈汀笑了笑,又听见崔青云悠悠地打趣:“师兄从前不是半步都不肯出的?”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方钰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崔青云幼时被端清铮的恻隐之心买回,教她识字明理,偶尔管教不住,端清铮还拜托方钰帮忙照看。只是那时的方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上山下河,拿着酸诗招摇过市的丢脸事不仅没少干,还干得声势浩大,将本来就收不住心的崔青云照看得更皮了。
尽管方钰后来因家事变了性情,崔青云依旧风光了好一阵,直到她与人罚酒斗文惨败,与端清铮私下谈了一夜,又跪了半日,这才收了心。后来师兄妹两人按部就班地考科举,方钰没辜负从前的风流名声,一举成名,崔青云卡着末尾上了榜,随后远赴他乡,再无音讯。
如今再见面,崔青云也得到重用,方钰有些怀念从前念书的时光,便道:“办事途径罢了。近年来可曾回过端溪?老师嘴上不说,私下仍旧挂念你。”
崔青云掐了一把草,仰头道:“……还没呢,还没脸回去。”
众人静默一阵,她又半支棱起身,朝沈汀道:“欸,既然都说起那时候了,沈娘子定不知晓师兄干过的蠢事吧?”
此话一出,崔青云满意地看见余下三人打了鸡血似地豁然起身,沈汀乐得兴奋:“说呀说呀。”
当事人假咳半晌,被萧颂安一把捂住嘴,这才嫌弃地闷了声。
崔青云的手绕着长草:“哎呀,我说些什么好呢……”她瞥见了不远处随风而起的一抹暗红,“接下朝廷任命后,我便专程了解了你们正在追查的邪神大案。神啊鬼的,这些我便不说了。只是你们知晓师兄为何不信神明吗?”
萧颂安扯了根草,笑骂:“他这人闷得不行,他不开口的事我们如何知晓。别卖关子了,快说!”
崔青云正正经经地坐起来:“那时候还小呢,师兄和我撇下课业,翻墙看灯会,那时候有一只灯特别漂亮,我俩出门走得急,没带钱币,眼巴巴地看那灯被人买走,又追着放飞的灯影跑到了城外。”
“跑了不知多久,那灯飞进树林里,挂在了枝头,我怂恿师兄上树捡下来。可我在原地汗涔涔地等了半晌,结果师兄灯没捡着,反背了个人回来。”
萧颂安恍然大悟:“原来方钰爱捡人的毛病这时候便有了!”
崔青云摇摇头:“我还没讲到重点呢!那乞儿身体弱,却不肯领受我和师兄的好意,一步也不肯离开那个林子,可那时隆冬,她穿得单薄,那衣服连袖子也无,整个人奄奄一息得可怜。”
“师兄劝不动,便自己记下她的病情三番五次地煮药去喂,那孩子神志不清,我帮着擦了几次脸,便被那孩子咬了几次,渐渐的我便没管了,师兄龇牙咧嘴地回来,又兴冲冲的捧着衣物和药出门去。”
沈汀的眼有些湿,干巴巴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师兄去得越来越勤,还因没完成老师交代的文章被狠打了几次,最后一次师兄问我什么庙宇灵验,寒风料峭的天,一声不吭地就去求了,那天夜里,我在门前等了许久,老远看见师兄抱着一堆衣物回来,手上还挂着晨时去求的红绳和符文。”
萧颂安问:“那孩子死了?”
这次是方钰接了话:“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只是那年冬太冷,她将衣物吃食全放在原地,我寻了很久,在树林深处看见了她的血和衣物碎片。而她遇害的那日清晨,我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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