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铛铛——”
午时三刻,魔宫内鼓乐声依旧,然而有一处角落,幽暗无光,与世隔绝,从未有过悠扬之乐,只有每日准时响起的敲锣声,刺耳难耐。
九幽狱最深处,四周封闭,石墙苔藓满布,铁链冷若寒冰,腐朽气息弥漫,诡异氛围充斥其间。
手提铜锣的赵婆婆,面容苍老扭曲,沟壑纵横,皮肤苍白如灰,双眼漆黑无光,让人不寒而栗,声音却极致温柔,洋洋盈耳。
“姑娘们,该用餐了。”
赵婆婆放下铜锣,从桌上拿起签筒,继续笑着开口,“难得只有两位需要用餐,快过来抽签吧。”
那两位便是昨日犯了事,惹魔将不快的姑娘。
赵婆婆和蔼的笑着。
面对一群“行尸走肉”,和蔼的笑着。
那两位姑娘,身着破烂华服,目光呆滞,自觉从人群中走出,脚链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撞向墙壁,回荡不止。
她们站成一排,垂眸看着地面,等待赵婆婆发话。身后的人大多披着麻衣,神情各异,有些视线紧随她们,有些就盯着一处角落,像是早已失了魂魄。
“好姑娘们,今日全凭运气,祝你们好运。”
赵婆婆摸了摸她们的脸,随后摇动签筒,将筒内竹签彻底打乱,供她们选择。
左边那位姑娘,名为白凝,未等身侧的人伸手,她就抽了一根竹签,看清字后,故作惊恐之状,指着赵婆婆身后喊道,“婆婆!您身后有只蜈蚣,小心!”
赵婆婆转身之时,白凝迅速调换了自己与身侧那位姑娘的竹签。
她抽走的竹签名为“雨打梨花”,塞到那姑娘手中的竹签名为“松枝挂月”。
右侧姑娘僵在原地,她想将自己的竹签抢回,可赵婆婆已经踩死蜈蚣,转回了身。
“来,我看看今日都要准备哪道菜。”
赵婆婆微微一笑,上前翻看她们抽中的竹签,最后拉过白凝的手,温柔细语道,“方才多谢提醒,但婆婆不是那假公济私之人,做不得手脚。”
说着说着,赵婆婆忽觉手指濡湿,她低头看去,竟是白凝臂上的伤口崩开,妖血慢慢流到了她的手上。
赵婆婆脸色骤变,使尽浑身解数将白凝推到了人群当中,随后怒声骂道,“这腌臜贱婢,你故意的?!”
白凝身侧的姑娘们将她稳稳接住,护在身后,赵婆婆则随机拽过一位身着华服的姑娘,用那绸缎死劲将手上的污迹擦去。
“平日里给你们些脸面,真以为自己要攀上枝头当凤凰了?真觉得那些贵人瞧得上你们这些破鞋?还有这恶心的妖血,也就只有人族的蝼蚁会当做宝贝,若再让它沾染我分毫,我定扒了你们的皮!”
任谁听了都会火冒三丈的话,这些姑娘却早就习以为常,冷漠的看着她发疯。
赵婆婆骂完,再次将身侧人推开,大喊一声唤来狱卒,“来人!把她们全部押去刑房!”
赵婆婆火冒三丈,面目狰狞,上前抓住白凝衣领,用力将她从人群中扯出,冷嘲道,“你运气这般好,不跟我走都可惜了。”
说罢,赵婆婆将白凝单独拖进一间牢房。
“来人,把猫带来!”
她吩咐着手下狱卒,随后亲手将白凝按在铁台上,锁住四肢,不得动弹。
赵婆婆等待狱卒寻猫期间,手握长鞭,狠狠挥向眼前之人。那长鞭由数根皮条编制,百根钢针交错穿插,落在皮肤上,痛苦难耐,却很难落下什么疤痕,是专门为这些姑娘而制的。
白凝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哪怕皮开肉绽,大汗淋漓,直刺心底。
“小瞧你了,你是与那些小蹄子不太一样。”
“废什么话!”
白凝双眼猩红,身上满是血痕,“我们一样,都不是你这种贪生怕死的杂种!妖不妖,人不人,魔不魔……”
这话彻底将赵婆婆激怒,不再理会她是哪个魔将看上的妖女,再度扬鞭朝白凝挥去,更是将自身法力倾注其中,势要将她活活打死。
“赵管事,猫带来了。”
狱卒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赵婆婆很快停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住喘息命令道,“快,放进去,今日折磨不死她,明日就换成你!”
原来,所谓“雨打梨花”,便是将饿猫塞进受刑者的裤管,随后用力鞭打,使猫感到恐惧,拼命挣扎,抓挠、撕咬受刑之人。这被施了术法的猫,体型更大,獠牙两寸有余,这魔宫内,因此刑罚被活活疼死的不尽其数。
“赵管事。”
狱卒再次开了口,“猫又不见了。”
赵婆婆诧异,握紧手中长鞭,转身走到狱卒面前,扬起长鞭,欲打向他的腿部。
“赵管事。”
狱卒突然又开了口,将她喊停,并抬眸看向赵婆婆,神情耐人寻味,“有人找你。”
“谁!”
“阎王。”
——
此时,虞玖兮已经赶到了通往魔宫的必经之处,璃乐城附近。
“活阎王在哪儿呢?”
虞玖兮看着周围发懵,吊坠很快提示,【青珩所在的位置没有变,你离他越来越近了,但还有一段距离。】
“歇会儿吧,累了。”
说着,虞玖兮往悬崖边一坐,轻轻晃着腿。吊坠疑惑,【你怎么又歇着了,万一你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怎么办?】
“我猜他不会走。”
【那要是猜错了呢?】
吊坠又开始刨根问底儿,虞玖兮呼吸一沉,不再理会它,安静坐在悬崖之巅,眺望万里。
她身后云烟翻滚,气象万千。眼前花海延绵,小镇如画,红墙绿瓦点缀其中,宛若仙境。随着夕阳缓落,晚霞如绯红绸缎般铺展于天际,余晖照映下,山峦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这地方真不错,适合永居……”
呢喃间,红裙摇曳,发丝拂过虞玖兮额前,她的眉如青山水墨,眼似皓月辰星,流转间却毫无留恋之意,仿佛随时都可以从这里一跃而下。
坠落,坠落,再坠落。
吊坠看出了她的异常,急忙传来一句话,【虞玖兮,你别想寻死,我会救你。】
此话一出,虞玖兮呼吸一滞。
她猛的将颈间吊坠拽断,毫不犹豫的扔下了山崖,“小吊坠儿,你真是多虑了,本姑娘是在给你挑葬身之处呢!”
吊坠大惊,【虞玖兮,你疯了?!】
——
同样震惊的人,还有九幽狱里的赵婆婆。
刑房内,少禹将狱卒外表撕碎,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她轻触腰间,肩侧长辫随即延伸至小腿,蝎尾也自身后显现,毒针颤动,散着血腥之气。
赵婆婆吓倒在地,忙不迭地后退。
白凝缓缓睁眼,视线却已被睫毛处的汗水模糊,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住手,莫留了把柄。”
青珩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沉重却也冷静,顷刻间,刑房内所有魔族中人皆被定在原地,所有束缚那些姑娘的刑具也尽数化作灰烬。
至此,终于,白凝与众姑娘方才惊醒,是有人闯入此地,来救她们了。
白凝用小臂擦了擦眼睛,面前的少禹眉心紧蹙,怒火缠身,转身质问青珩,“住手?难不成就这样饶了那群畜生?!”
青珩不曾回答,只是垂下眼眸,施法给那些姑娘换上新的衣袍,少禹看到这幕,终是“压下怒气”,狠狠踹了那婆子一脚,前去搀扶白凝。
白凝却未起身,反而重重跪在了他们面前,她浑身渗着血,腕处更是磨到皮开肉绽,腕骨裸露。
“谢姑娘、公子救命之恩!”
白凝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已是虚弱不堪,“但求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危机四伏,莫为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丢了性命。”
“说什么呢?”
少禹当做没听见,俯身去扶白凝,身后却响起了更多人的声音,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声音凄厉,但格外坚定。
“求姑娘、公子离开,莫为我等丢了性命。”
“在此之前,有人来救过你们?”
少禹无可奈何间,青珩开了口,她忽觉自己那颗心安了不少,边等边给白凝输灵力疗伤。
还能行动的姑娘纷纷从刑房走出,去搀扶那些伤重的人,她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愿意回复青珩,“是,之前有过。”
“什么下场?”
“死无全尸……”
闻言,青珩扯唇一笑,森然杀气直达眼底,手腕翻转间,刑房随之颤了又颤,所有魔族中人更是爆体而亡,血溅三尺,落了个死无全尸。
随着魂魄消散,青珩胸口处传来剧痛。
“公子!”
少禹大惊,迅速走到青珩身侧,慌乱间她险些说漏嘴,好在理智压过了冲动,“这……这种事以后我来办,您莫要脏了手。”
众人震惊时,青珩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瓷瓶,交于说话的那位姑娘,“把药服下,随我走,从今往后,我保诸位平安顺遂。”
青珩语气镇静,少禹见状,只得装作无事发生,与他配合,“你们放心啊,我家公子厉害的很,魔族这些杂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公子……”
一女子跛脚走出人群,欲跪在青珩面前,被少禹急忙拦下,她浑身伤痕无数,忍着泪与青珩解释,“公子,这里不只有我们,还有很多人的父母,若我们逃了,他们定会被处死。”
话音刚落,青珩耳朵微微动了下,门外随即传来狱卒大喊的声音,“这门怎么打不开了?来人!”
“你!过……”
狱卒话未说完,顿觉腹部剧痛,缓缓低下头时,那剑刃已穿过身体,被鲜血染红,再来不及说出半个字。
“小爷是你能喊的?找死。”
少年利落拔出长剑,一脚踹开刑房大门,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少禹抬头看去,蓦然一笑,起身去迎他,“你小子可以啊,竟比我们还快些。”
江舟得意一笑,上前与青珩行礼,“主……”
“公子!公子……”
少禹见他要说漏嘴,连忙开口纠正,不过姑娘们此刻哪儿还有心思顾这些,江舟身后的一行人缓缓现身,那些瘦骨嶙峋的身影,正是她们父母。
“爹?娘!”
乌云渐散,云霁初开。
魔宫外,青珩带着少禹和众人来到僻静之处。姑娘们与父母重逢,脸上虽布满泪痕,却也扬着笑容。少禹亦是眉眼带笑,唯独青珩,始终沉默,似乎并不开心。
“少禹。”
青珩将她单独叫到一旁,吩咐道,“带着他们往南走,不远处有人接应。”
“他们应该都没有家了,会被送去哪儿?”
“璃乐城。”
青珩转身看向那群姑娘,心中五味杂陈,“璃乐城铺子多,商机广,她们可以自己选择,换个生活,或许能早些淡忘这些记忆。”
“的确,在那边咱们也踏实些,省得有人来找后账了。”少禹双臂环抱胸前,思考着哪些铺子适合她们,未曾想青珩竟转身要走。
“主上!”她低声唤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魔宫。”
少禹诧异,将他拦住,“回去作甚?江舟那边能应付的,何况还有我,我分身还在那边呢。”
青珩未接她的话,而是抬手指了指远处湛蓝的天空,正色道,“少禹,你觉得今日这天如何?”
少禹不解,凭着感觉如实回道,“乌云尽散,雨过天晴,在我看来,是好兆头。”
“可我觉得,这天明明是塌了。”
忽然之间,惊雷响彻九天,青珩神色骤变,眼底满是肃杀之气,刺骨的冷意直抵心脏,看得少禹不寒而栗,默默后退半步。
“身上的伤,我能治好,心里的伤,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治不好。”
青珩自嘲的笑了笑,“我身为这万妖之王,很多人恨我入骨,我可以不在乎,但总有些人视我为天,而今日,若我是她们,我都觉着这天塌了。”
少禹微微怔住,心中思绪万千。
从前的妖界,与如今的魔界哪里有什么分别,那些无辜百姓的苦难,正来自于他们的君主,那些无依无靠的姑娘,也曾是妖族上位者的玩物,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少禹会,她哥哥游策也会,但他们力不从心。
直到青珩出现,她才明白,这世上真有人生来就是背负使命的,生来就是要救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的君王。
“少禹,知道我当时为何让你住手吗?”
“不是因为会留下痕迹,暴露自己?”
“不是。”
青珩回答的干脆,少禹眉心微蹙,有些想不通,“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不解气。”
“……那你回去是要?”
少禹压低音量,她敢问都有些不敢听了,但青珩依旧干脆回道,“今日是晏统领的生辰宴,我回去,定然是要送上一份大礼。”
“还大礼?!”
少禹错愕,急忙劝道,“可您平时不是说,行事要沉稳,不能冲动,要学会忍……”
少禹话未说完,青珩便将她打断,“你可曾见我对你哥说这样的话?”
“啊?”
“‘忍’,乃是心上悬着刃,如今这刃让我那颗心不舒服了,自然无需再忍。”青珩忽然嗤笑起来,看向少禹,认真问了她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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