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凝回得晚，正巧遇上回来的夜游神。
“大人。”山师酒身披红色披风，一身风雪自凡界归来。二人相遇在小院门口，他出声作揖。
裕凝扬起笑容，欲开口寒暄几句，视线被山师酒怀中的物件锁住，她小心翼翼道：“山大人，你这是？”
眼见山师酒右手臂弯处抱着一只脑袋，用黑缎覆住双眼，发丝均披散下来。
听见动静，那脑袋上的两只招风耳动弹了两下，启唇：“无常大人？”
山师酒顺声音看向怀中的脑袋，面色如常：“这是习立。”
言罢，他扯下覆在习立脑袋上的黑缎，露出一双溜圆的黑眼珠。眼珠子盯在裕凝身上，嘴角扯起笑容：“大人早。”
裕凝不解：“你们这是什么新戏法？”
原来今日凌晨正是山师酒这位夜游神当值的日子，晨昏交接之际，山师酒上值，觉得夜里实在无聊，拧下习立的脑袋带上去巡游了。
裕凝含笑，连连点头，称赞道：“好兴致，二位大人才下值，想必是身心俱疲，好好休息。那我到酆都逛逛，便不打扰二位了。”
习立的脑袋却忽然出声叫住她：“听说大人正愁积攒功德，我们有个去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一听有功德，裕凝大袖一挥：“走！”
习立催促山师酒去房中为他取来身子，山师酒魁梧的身体投下阴影，盖住裕凝的视线。
裕凝抬头，与习立一双大眼对个正着。
“劳烦大人替我拿一下。”山师酒递出习立的脑袋。
裕凝颤颤巍巍接过，好奇地将手探入习立脖颈的截断处，摸起来光滑平坦，并不是她所想象的血肉模糊。
习立似有所感，眯起眼哈哈笑了两声：“大人莫要再摸了，一夜过去，皮肉骨头均已长好了。”
裕凝对鬼魂之事不甚清楚，目送山师酒进入小院扛出习立的身子，好奇道：“你们断了头竟不会烟消云散么？”
山师酒将习立的脑袋往无头身体上一搁，一阵皮肉生长的细碎声响后，习立惊呼：“酒啊，装反了。”
山师酒面无表情，抓住习立的脑袋一拧，微微收着力，没再将脑袋拧下来。
眼见脑袋长好，习立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与山师酒原是在田地里做蚯蚓的。再说了，做鬼嘛，身体不重要，魂魄完好才是重中之重。”
鬼与神仙一般，身体只是盛放魂魄的器皿，只要魂魄完好，便可再塑肉身。
几人东扯西拉一阵，才往忘川河去。最近天界派遣神使到冥界督查，设下限制法力施展的阵法，连缩地传音一类术法都禁止了，于是习立提出要去恶狗岭栓几只来拉车。
裕凝眉心直跳，无奈道：“原来恶狗是这样用的么。”
习立按住一只狂吠不止的狗，将锁魂链栓在它身上，邀请裕凝坐上他组装的狗车：“大人有所不知，好狗都去转世了，留在恶狗岭的狗孩子们都是生前作恶的坏孩子呢。”
看着习立与山师酒习以为常的模样，裕凝勉强镇静地坐上狗车。
“大人当心。”一面出声提醒，习立一面扯动锁魂链，驱动狗车。
经锁魂链抽打，恶狗仰天长啸，猛地扎出去。
一路颠簸，裕凝扶腰踉跄下车，面如菜色，发誓有生之年不坐第二次。
习立捧笑：“大人是不习惯，往日天界来人，我与酒都是如此出行。大人头一回不适应很正常，多尝试就能享受到其中趣味了。”
裕凝连连摆手，腰酸背痛，犹如骨架拆裂又重组。
习立挥袖，恶狗拉着车向前奔去，逐渐脱离地面，慢慢跑向天上去，直至跑远消失在冥界终年黑沉的天空。
扯起山师酒的衣袖，三人走到了忘川河畔。
眼前排起一路长队，纷纷等待饮下孟婆汤，前往奈何桥转世投胎。
"孟婆习惯以法力牵引汤碗，如今禁了法力，她倒是懒得送汤了，"习立背起双手，怡然自得走在前方，兀自开口，“我们下下苦力，帮她送汤。”
裕凝沉默。
“大人不信？”习立见身后没什么动静，回头道。
裕凝道：“孟婆不需要功德吗？”
“大人有所不知，孟婆娘娘在地府的时日比在座你我要长得多，要论资排辈，她应当与五方鬼帝平起平坐。她在凡界的信徒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在这地府千千万万年，攒的功德早已数不清。”
“况且，”习立见四下并无旁人，压低声音，“按道理来说，孟婆这等在地府勤勤恳恳工作许多年的老人，早就可以收拾收拾享清福了，只是大帝一直未能寻得称心如意的接继人，连连哄骗孟婆喝下孟婆汤，让她在奈何桥熬了上万年的汤。”
“可怜我们孟婆大人，还以为自己是正在攒功德熬资历的新人。”
裕凝问：“大帝是谁？”
山师酒眼神一瞟，回：“北阴酆都大帝，冥界次于后土娘娘的掌权者。”
魂魄从三人身旁飘过，带起一阵阵阴气，裕凝瑟缩一下，道：“那，孟婆为何会花功德雇人送汤呢？”
习立笑起来：“她一见自己往日积攒的功德，以为一夜拥有功德数千万，懒得送了呗。”
裕凝踮脚望去，孟婆红衣白发的身影模糊在忘川河迷蒙的雾气中。
孟婆微微抬眼，慵懒卧在桥侧设的贵妃榻上，声音幽远：“做甚？”
习立一张夸张的笑脸凑上前去，惊了孟婆一跳。
“娘娘，近日小人手头拮据，向娘娘讨施舍来了。”
孟婆支颐假寐，轻启朱唇：“老规矩。”微微抬眸，见裕凝乖乖巧巧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又见面了，小姑娘。”
裕凝眼睁睁看着习立与山师酒熟练地熬汤、盛出、递予排队的魂魄，目光对上孟婆的双眸，尴尬笑了两声。
“娘娘近日过得可好？”
孟婆垂眸细细打量起指甲新染的蔻丹，漫不经心开口：“悠闲得很，只是脱不开身。我听闻凡界七月十五将至，正是百鬼出行之际，苦于卸不下担子。”
目光在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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