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冕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关在了棺材里,狭窄的空间里,他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手都无法伸开。
浑身上下的疼痛,或许是因为太久了,只剩下冰凉凉的麻意,像有无数的针在刺着,又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鼻子口腔满是血腥味,随着颠簸,不知多久,他晕了过去。
胡老二知道这小孩是某勋贵家的儿子,但他没想到抓了人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不仅惊动了锦衣卫和东厂,甚至他们白莲教分坛竟也被灭了!朝廷明显是动了真格的,白莲教如今只能避其锋芒。
圣使来之前,他原本想给这小孩松松骨,发泄一下心头的怒火,顺便搞清楚他到底是谁家的,有怎样的深厚背景?!
奈何这小子明明才七八岁的样子,骨头却比一些大人还要硬。无论怎么鞭打,不想说的话咬死了牙关也不说。
如果不是圣使及时来了,他也许在怒气上头的时候就直接把给人抽死了!
也正因为圣使来了,所以他们更加谨慎。白莲教已经被朝廷盯上了,如果说损失一个分坛还算不上伤筋动骨,那总坛位置一旦暴露那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淮河的汛期刚过,河面宽逾三里,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翻涌,渡船在河面上微微摇晃。
不远处,规模庞大的一艘船缓缓驶来,船头上挂着硕大的“官”字旗帜,两边挂着白幡。远远望去,只见一群人站在一副棺木面前。棺木上箍着三道铜环,环上挂着青铜铃铛,随着船身晃动叮当作响。
胡老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快步回去:“圣使,来了一艘官船,好像还有什么身份贵重的人,依我看不像是一般的官兵衙役,甚至……还有点像锦衣卫。”
距离虽然远,但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被称作圣使的人戴着一个青铜恶鬼模样的面具,他“嗯”了一声,语气诡谲。
“有消息传来,说是于谦的亲儿子死在了咱们霍丘,教中人人自危。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人应当就是于谦了。”
于谦这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年前若非有他,大明早就改朝换代,被瓦剌蛮夷任意肆虐了。
更是当今的天子宠臣,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明明是文臣,手中却掌有兵权,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胡老二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去看那一旁盯死了的棺材:“棺材里的那小子是……”
圣使轻笑一声:“没错,他才是于谦真正的儿子。倒是不知是谁,弄了具假尸体蒙骗于谦,幸而时日旷久,尸体怕是早已经生蛆了,认也认不出。”
“这官船,应当就是于谦前来接他儿子的遗体,一路应是向京城而去。同我们南辕北辙,倒是不必忧心。”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一旁的棺材:“换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胡老二道,“若是在咱们总坛,自是有狗笼子黑屋子关着,这棺材虽狭窄气闷,却还是让人躺着,倒是便宜这个狗崽子了。”
“于谦的亲儿子,倒是难怪骨头这般硬。”圣使说,“给他留口气,这等出身拥有的命格,想必圣女会十分喜欢。”
“留了出气口。”胡老二心中有数,只道,“应当还能撑两个时辰,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匆匆闯进船舱,急迫道:“圣使,官船那边派了好些个锦衣卫上来,说要查验一番!”
圣使和胡老二面色大变!
对方却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锦衣卫迅疾如风,上船之后查验起人来气势迫人。
“你们是何人?路引呢?”锦衣卫的声音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进来船舱。
胡老二面露焦急:“圣使,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若是有人能看见他面具下的脸,就会发现他那铁青的神色。
若是一般的官兵衙役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对方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况且就算他有把握对上这几个锦衣卫,但于谦立刻就会知晓,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亲儿子就在此处……除非他能够将于谦等人连同那艘官船一网打尽!
可如今想联系手下又或是匪徒等人却已经根本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他取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面具,低着头站到了一边。
就在此时,锦衣卫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艘船谁是掌事的?”为首之人干脆问道。
胡老二咬咬牙,站上前:“回大人,草民正是。”
锦衣卫的目光如刃,询问了一番是否有载货物,船上有几人,又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胡老二一一答完。却听锦衣卫突然问道:“你们船上有人去世?”
他猛地抬眼,却见一柄绣春刀正抵在那棺材盖上方,一名锦衣卫正走到跟前,目光沉沉。
胡老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他屏住呼吸,手上忍不住开始想要摸胸口藏着的利刃。
面上却是悲苦万分,痛哭流涕:“大人有所不知,这棺材内其实是我家小儿,他因为贪玩掉入了江中,待到我发现之时,已经、已经没了。”
他泣不成声,老实憨厚的面容上满是哀痛自责。
锦衣卫却又突然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生计的?不是在船上做活的吧?”
胡老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毫无异色:“官爷真是一双厉眼,明察秋毫。小人以往是卖烧饼的,后来大儿在外赚了钱,买了这船,让我带着小儿前去投靠。这才……”
“节哀。”
锦衣卫没再继续盘问,于大人如今也是丧子之痛,悲痛难抑,他们在边上看着,也是心有戚戚。
谁知他们刚要离开,脚步才踏出船舱,却又有一人回过头来,走到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圣使”跟前。
“你又是何人?”他说,“抬起头来。”
面前的男子身材清瘦,身着长袍,看着一副文弱公子样。然而抬起头,那张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孔,却有一道几乎贯穿了他整张脸的疤痕。
从眼角斜斜劈下,一直掠过颧骨,那疤痕皮肉翻卷,色呈暗红,边缘还凝着些许褐色的旧痂,看上去让人惋惜又害怕。
胡老二站在后头,瞳孔一缩。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圣使的真面目,他无声将这张脸牢牢记住,又很快避开目光。
“我……小人是账房。”
男人唇瓣嗫嚅着,整个人畏畏缩缩,眼神躲闪,对上锦衣卫一点都不敢抬头。
锦衣卫见惯了这样畏锦衣卫如虎狼的老百姓,倒也不奇怪。
“手伸出来。”
锦衣卫神色冷峻,直到看见他老实伸出来的手指上的确有打算盘写字的茧子,这才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于冕隐隐听见了外头的声响,他的脑袋还昏昏沉沉,手脚被牢牢绑住。然而却用尽力气蹬住棺材底,脑袋重重往上顶了一下。
闷闷的“嘭”的一声!
刚跨过船舱门的锦衣卫顿住步伐。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胡老二连忙道:“各位官爷,是小人不长眼,刚刚送官爷们出门的时候撞了一下腿。不碍事不碍事。”
锦衣卫瞥他一眼:“不用送,别碍事。”
查验过后,官船慢慢驶离,和另一艘小船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老爷,外头风大,要不让人把小少爷的棺椁搬进船舱里?”
伯升观察到于谦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在这外头已经站了太久了,冰冷的风将人的身体几乎都要吹僵。
再这样待下去,身体怕是会受不住。
“他不喜欢一直待在屋里。”于谦的嗓音有些沙哑,定定的望着那小小的棺椁,“他也不喜欢一直待在这么小的棺材里。”
太黑、太闷、太狭窄了。
“他打小就聪慧,看过的书过目不忘,总说要出去玩,但我总把他拘在家里,让他念书。”
于谦怔怔的,这神情出现则一个五十余岁权倾朝野的上位者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悲凉。
“他至死都不曾出过京城,更没有见过淮河。甚至我和他的最后一面,我还在斥责他。”
“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伯升喉咙也梗了一下,想起那个懂事乖巧的“神童”,压下眼眶中的热意。
“老爷,小少爷想来很乖巧懂事,不会怪你的。”
他心下知道这次的事对于老爷的打击有多大,当时见到这棺椁,老爷疯了一般还不肯相信,硬是要开棺验尸。
可事实不会欺骗人,哪怕尸体已经腐烂生蛆,穿着打扮、身量眉眼,隐隐还是能让人认出就是小少爷!
和官船交错的那艘小船逐渐远去。
于谦看向查验过后回来复命的锦衣卫:“那艘船是做什么的?”
回京的一路上,于谦一行人但凡遇到些奇怪的人都会查验一番,倘若查出对方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撞到了枪口上。
覆灭白莲,斩草除根!
锦衣卫们听到问话,沉默一瞬,为首的上前,低头禀告,把那同样载着棺椁的事情三言两语的说了。
于谦垂下眼,忍不住咳嗽几声:“丧子之痛……”
——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