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冷色的薄光落在地面,冷莹莹的一片。
此处距离梧国边境五十里,人迹罕至,只能看见一支队伍,簇拥着一驾珠零锦粲的车辇停了下来。
“殿下,下雪了,依乌勒将军的意思是,队伍停下休整,特来知会殿下一声。”
车辇外,一名着北境服饰的少年用蹩脚的中原话道。
“下雪了?”
宋知韫缓缓睁眼,伸手将车辇边小窗的帘子掀开了一个角。
寒风灌入,裹挟着一片雪飘入车辇,落在她身前的矮桌上。
桌上烛灯燃着的火苗晃了晃,连带着映在她脸庞的光又昏暗了几分。
少年毫不避讳地仰头,透过宋知韫面前的珠帘,只能隐隐约约瞧个大概。
肌肤白皙,眼眸流转,朱唇轻点,应当是个美人。
许是婚服不太合身,她袖口腕间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在一片白皙中尤为醒目。
北境女子向来豪迈,鲜少能见到像这般纤弱的中原女子。
更何况,此人还是大梧的昭宁公主,金枝玉叶,锦衣玉食长大。
宋知韫自是察觉到那道直勾勾的视线,她抿着唇,目光从那少年的脸上略过,看向其身后茱萸。
茱萸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雪夜确实不宜行路,瞧这势头,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停了,还是乌勒将军想得周到。”
宋知韫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垂着眼,额前珠帘轻晃:“既如此,便依乌勒将军所言罢。”
“是。”
待少年走后,茱萸啐了一口。
“好大架势,做好决定了才来知会,这是压根没把大梧放在眼里。”
宋知韫瞥了她一眼,收手将帘子放下。
周遭的声音逐渐嘈杂了起来,北境草原的男人各个粗鄙无礼,听声音和调门也都是不知礼数的莽汉。
宋知韫只能听懂几个词,‘美人’‘女子’,光凭这几个词,她大致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片刻,一股寒风灌进了车辇,方才放下的帘子被人从外边儿撩开了。
“阿……”来人声音刚发出一个音节,便止住了,立马改口,“殿下可要出来赏雪?”
听见声音,宋知韫眸子亮了几分,看向车辇外站着的少年。
他着侍从打扮,面上满是笑意。
宋知韫眼睫轻颤,还未开口,茱萸便抢先道:“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受冻?谢寻,圣上允你随行是看在宋……看在殿下的面上,你记住你现在只是一个侍从,莫要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话落,谢寻面上的笑意僵住,随后淡去。
宋知韫垂下眼,没有吭声,默默放下帘子,翻着哥哥临行前拿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
雪越下越大,众人都支起了军帐避雪。
夜幕中,只这一处亮着火把,两侧的矮树林中黑漆漆的,在惨淡的月光下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给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车夫还坐在车辇前,冻得直打哆嗦。
这时,他眼神一凝,看向右侧的矮树林,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是……
他愣了一下,看向另一侧,发现也是如此。
还未等他想明白,矮树林中忽然窜出了一行黑衣人,提着刀就杀了过来。
“有刺客!”
“快护驾!保护公主!”
宋知韫还未回过神,便听见了谢寻急切的声音:“快,驾车带着殿下先走!”
话音刚落,架着车辇的马匹就嘶鸣一声,急促地往前狂奔。
宋知韫只觉重心不稳,额前珠帘乱晃,整个人因着惯性往后倒去,后背砸得生疼。
宋知韫扶着矮桌稳住身形,掀开帘子往后看去。
随行的侍从七七八八倒在了地上,雪地上凌乱的血迹尤为刺目,原本亮着的火把散落到地面,被雪掩灭,更有刺客杀人夺马,往她这边追了过来。
她的马拉着车辇,终究跑不过刺客的马,眼看着距离逐渐拉近,她小脸发白,手心满是冷汗。
下一刻,不知从哪儿射出的一支箭射中了车夫,他当即便从疾驰的马上摔落下去。
马儿并没察觉,仍然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宋知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吓得惊呼一声,手脚冰凉。
送亲队伍遇袭,而她只身一人远离了队伍,后有刺客紧追不舍,车夫已死,若是再不做些什么,她怕是会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宋知韫尽力降低重心稳住身形,挣扎着往前打开车辇的小门,握住缰绳使劲一拉。
马匹前腿上扬,长长嘶鸣一声,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会一点马术,但不会驾车。
慌乱间,马忽然颠簸的一下,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往侧边倒在了地上。
宋知韫没稳住身形,掉下了车辇。
她吃痛地皱皱秀眉,眉宇间满是惊慌。
马怎会忽然倒下?
她看过去,顿了一下。
是路障。
这些刺客在路上设好了路障,藏在了雪中。
宋知韫能听见方才在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在不远处缓缓停下,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一般。
再抬起头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五个守在路障旁的执刀之人给团团围住了。
马背上的刺客也下马走了过来,几个人面上带着恶劣的笑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口中说的草原话,宋知韫一句也听不懂。
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只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像是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给盯上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这几人像是达成了共识,提着刀往车辇走去。
只有一人,像是领头的,又往宋知韫的位置走了几步。
宋知韫身子像是终于恢复了知觉,连忙挣扎着起身,一身大红的婚服在雪地中格外显眼。
“本宫可是大梧昭宁公主,尔休得放肆!”
男人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又恶劣了几分。
“小娘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这声儿可真好听,跟百灵鸟一样,叫起来肯定更好听。”
宋知韫虽听不懂此人的话,但亦能从他的眼神中感知到危险。
她咬咬牙,转身就往后跑。
雪不知何时越下越大,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踩起来闷着声,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耳边是呼啸着的雪风,刮得她脸颊有些疼。
下一刻,宋知韫感觉自己的小臂被抓住了,一股巨大的拉力让她失去重心,跌坐在了地面。
可小臂上的那股力量并没有消失,带着一声嬉笑,拖着她往大道旁的矮树林而去。
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拽的痕迹,宋知韫拼命挣扎着,可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她的挣扎颇为无力。
她祈祷着有人能够来救自己,谢寻……可转念间,她心底只剩下了绝望。
是了,谢寻不知如何了。
而茱萸等人自身难保,又怎会分下心思想着来救她?
一时间,莫大的悲怆占据了宋知韫的全部情绪。
就在一月前,北地险些失守。
为保平安,梧帝应下钱财万两,并交出自己唯一的女儿昭宁公主赴北境和亲。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就在这个消息在京都四散开的第二日,宋知韫被帝后召进了宫。
“只要你答应替本宫的女儿赴北境和亲,本宫即刻便命人将你的兄长放出来,还会保他仕途无虞。”
“若你不应……那你兄妹俩便一同黄泉相见罢!”
宋知韫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可她不想认命。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刮过她脸上的雪风似乎小了一点,队伍方向的嘈杂声,似乎也小了些,她快要听不见了。
在宋知韫的记忆中,她父母双亡,是哥哥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的,哥哥是全天下待她最好的人。
若是她不应和亲,哥哥会死,若是她死在和亲的路上,哥哥也会死……
所以,她只能赌一把,救自己,也是救哥哥。
方才车辇旁,她在雪地中看到了兽类的脚印。
……
在入矮树林的位置有一块巨石,男人似乎已经没了进林子的耐性,在巨石后就将宋知韫放下,伸手扯她的衣裳。
银白色的雪地中,鲜红的衣摆摊开,还有些许她奋力挣扎,磕在巨石或冰碴上,划破肌肤流下的血。
宋知韫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扯松,露出锁骨处一大片雪白。
寒风从此处灌入,许是因着在雪地拖行,她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挣扎间,男人脸上被她的指甲挠破了一道血口。
他愣了一下,随后舔了舔唇角,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狰狞地骂了一句。
宋知韫紧咬着牙,双眼通红,呼吸因为紧张而急促了几分。
在男人身后不远处,她看到了一双绿悠悠的眼睛。
这附近果然有猛兽。
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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