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再度燃起。
这一次,火焰的语言截然不同。
它不再是过去那种随性而暴烈的咆哮,而是在无形律法的约束下,发出低沉而庄严的咏唱。
那座饱经沧桑的箱式电阻炉,仿佛也感知到了某种神圣的仪式即将开始,连炉壁上每一颗螺栓的震颤,都带着一丝敬畏的节律。
周桐站在炉前,如同一位主持献祭的大祭司。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但他的脊梁,却挺得像一杆刺破旧时代的标枪。
他手中没有铁钳,也没有榔头,只拿着那几页被汗水浸透、又被他小心翼翼抚平的“法典”。
他身后的工人们,站姿前所未有的笔挺。
他们熬红了双眼,耗尽了体力,精神却被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期望的狂热绷紧到了极限。
他们不再是过去那群油滑散漫的匠人,而是一群刚刚聆听完神谕、即将踏上圣战的、面容肃穆的士兵。
“预备热处理,第一步:正火。”
周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刘师傅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尺寸,从现在起,交到我们手上了。谁要是敢给我弄砸了,自己从这儿跳下去,给老子当燃料!”
他的目光,扫过那辆推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柱塞偶件。
那些零件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精密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三号车间那群疯子所付出的心血。
这不再是普通的钢铁,这是新世界的基石,是他们所有人尊严的赌注。
“开电!”
一声令下,一名工人猛地合上了电闸。
老旧的电流表指针,迟滞地向上攀升。
“记录员!”
周桐厉声喝道,“从现在开始,每隔五分钟,报一次温度和时间!”
“是!”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拿着纸笔,手都在发抖。
时间,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庄严中,缓缓流淌。
整个车间,除了电阻炉的低沉嗡鸣和记录员颤抖的报时声,再无半点杂音。
工人们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座炉子,仿佛要用意念将内部那不可见的火焰,驯服成法典上描绘的完美形态。
“升温速率,每分钟二十度。”
周桐的声音像冰冷的刻刀,在空气中划过,“慢了,组织不均;快了,内部就要产生裂纹。这是魔鬼的舞蹈,我们必须踩准它的每一个节拍。”
然而,神谕是完美的,但执行神谕的祭器,却依旧属于旧世界。
“报告!”
记录员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二十分钟,温度已经攀升到七百八十度!超过预定升温曲线百分之十五!”
一句话,让车间里刚刚建立起来的神圣气氛,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周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台老掉牙的炉子,功率控制只有一个粗糙的档位,根本无法实现线性升温。
过去他们凭感觉操作,烧红了算,谁会在乎升温的速度?
可现在,这百分之十五的偏差,对于那部严苛的法典而言,就是渎神!
“妈的!”
一个老师傅下意识地咒骂出声,“这破炉子根本不行!路总师说的那个……那个什么硅,什么时候才能装上?”
“闭嘴!”
周桐猛地回头,眼神凶戾如狼,“武器不行,是士兵投降的理由吗?法典上没写炉子坏了怎么办,但写了温度必须控制住!”
他那颗刚刚被科学重塑的大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想起了路承舟那平静而冷酷的眼神,想起了那句“我需要的是士兵,不是野人”。
士兵,在没有先进武器的时候,就要用血肉去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张三!”
他指着一个身材最壮实的工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把炉门给我拉开一条缝!用你的眼睛,给老子死死盯着里面的颜色!”
“李四!去找块石棉板过来,随时准备给老子堵风口!”
“王五!把总闸给我看好了,我让你拉你就拉,慢一秒钟,老子剁了你的手!”
工人们全都懵了。
这……
这不是又回到了凭眼睛看火的老路上了吗?
他们刚刚才唾弃了自己几十年的经验,现在,他们的主帅,这位新信仰最狂热的布道者,却要让他们重拾旧日的巫术?
周桐看穿了他们的疑惑,他那张狰狞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痛苦的自嘲。
“法典是我们的灵魂,但现在,我们只能用这身野人的骨头,去扞卫它!”
他嘶吼道,“路总师给了我们地图,但在开上坦克之前,我们得先学会用两条腿,走出一条一模一样的路来!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动起来!”
这番话,如同一盆烈酒,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瞬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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