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舟走了。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多余的勉励,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群被他亲手击碎了神龛的信徒。
他只是平静地转身,迈开脚步,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车间门口的黑暗中,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程表上的小事。
他带走了旧世界的最后一丝体面,却留下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车间里,死寂依旧。
那台创造了神迹的工业鼓风机早已停止轰鸣,但它掀起的无形风暴,却刚刚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肆虐。
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失魂落魄的茫然,他们像是被大水冲垮了家园的灾民,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找不到任何可以依凭的东西。
他们的神,周桐,还站在那里。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双手死死地攥着那几页薄薄的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终于,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师傅,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声音干涩地劝慰道:“老周,别……别太往心里去。那个年轻人……他就是纸上谈兵,凑巧了……”
话音未落,周桐猛地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骤然转身,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
他一把抓住那个老师傅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在冰冷的炉壁上。
“凑巧?”
周桐的咆哮声,沙哑而暴戾,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一阵回响,“**管这个叫凑巧?”
他扬起手中那份被他攥得发皱的“法典”,几乎要戳到对方的脸上。
“升温曲线!活性碳势!等温淬火!这些词,你这辈子听过吗?我们就是一群守着金山讨饭吃的叫花子!是一群对着火焰跳大神的野人!”
他松开手,任由那个吓傻了的老师傅瘫软在地。
“我周桐,瞎了四十年!今天,总算开眼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从每一个惊恐万状的工人脸上一一刮过。
“从现在起,我们过去知道的一切,全都是狗屎!是我们脑子里长出来的毒瘤!谁他妈再敢跟我提一句‘凭感觉’,提一句‘按经验’,老子亲手把他塞进炉子里回炉重造!”
这番状若疯魔的咆哮,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被震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周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暴躁但讲理的老师傅,这是一个彻底打碎了旧我,从灰烬中站起来的、狂热的殉道者。
周桐不再理会他们,他走到一面相对干净的墙壁前,从兜里摸出一截皱巴巴的粉笔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法典”的第一页,死死地按在墙上。
他的手,依旧在抖。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神圣的激动。
“预备热处理第一步:正火。”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沙哑的声音,烙印进车间的空气里。
“升温至九百二十摄氏度,升温速率,不得超过每分钟二十度。保温,五十五分钟。出炉后,强制风冷。”
他念完,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视着众人。
“谁来告诉我,这一步,和我们过去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一片死寂。
工人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哑巴了?”
周桐怒吼。
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地举起手:“周……周师傅,我们以前……也是这么烧的啊,就是……就是没管多快的速度,保温时间……也看料子大小,凭感觉……”
“凭感觉?”
周桐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的感觉,值多少钱!”
他猛地转头,看向墙角一堆报废的零件。
“那是上个月报废的传动轴,为什么废的?”
“淬……淬裂了。”
“为什么会裂?”
“因为……因为奥氏体晶粒过热,组织粗大,内应力集中。”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瘦高个低声回答。
“放屁!”
周桐厉声打断他,他用粉笔头,在那“每分钟二十度”的字样下,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们像一群赶着投胎的蠢货,只知道把火烧到头,却从来不知道,升温太快,会让钢材内外温差过大,产生巨大的组织应力!这根骨头,还没等淬火,就已经被我们自己亲手烧出了内伤!”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他们呆呆地看着墙上那行字,再回想起过去无数次因为“意外”而报废的珍贵零件,一种恍然大悟后的、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那些所谓的“意外”,全都是必然。
全都是他们无知的产物。
刘师傅一直没有走,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周桐,这个和他斗了一辈子的老伙计,是如何用最粗暴的方式,为他手下这群桀骜不驯的兵,进行着一场触及灵魂的洗礼。
这不是技术培训。
这是一场布道。
一场在工业地狱里举行的、关于新世界福音的、第一次布道会。
而路承舟,那个离去的年轻人,就是这场新宗教的、唯一的真神。
他仅仅是降下了一道神谕,就让最顽固的祭司变成了他最狂热的信徒,主动去净化他那早已腐朽的圣殿。
这个认知,让刘师傅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忽然明白了,三号车间那场“尺寸的**”,热处理车间这场“火焰的立法”,档案室那堆“历史的尘埃”,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它们是三路大军,从一开始,就指向同一个目标。
路总师,他不是要改造一座工厂。
他是要用这座工厂当熔炉,为这个国家的工业,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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