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舟的背影消失在车间门口,那句“就地解散”的判决,却如同一块无形的冰,沉甸甸地坠入熔炉,瞬间冻结了所有翻滚的铁水与人心。
空气中,热浪依旧,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暖意。
那是一种灼人的、干燥的死寂。
铸造主任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一点颜面,或是为手下这帮兄弟争辩一句。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江建国那张灰败的脸时,所有的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无力的、绝望的叹息。
江建国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缓缓走到那个刚刚被宣判为“废品”的铸件前。
它已经不再是暗红色,随着温度的流逝,渐渐呈现出铸铁那独有的、粗糙而冰冷的青灰色。
那排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奇迹般成型的齿轮,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刺眼,像一张张嘲讽的嘴。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
可指尖在距离铸件还有几寸的地方,便停住了。
那不是一个零件。
那是他数十年职业生涯的墓志铭,上面清晰地镌刻着两个字:无知。
“江总工……”
一个年轻的工人,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再试试,这次一定……”
“回炉。”
江建国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像两块生铁在互相摩擦,沙哑,干涩,不容置疑。
这个词,让整个车间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回炉,意味着彻底的否定。
意味着他们一夜的奋战,他们眼中那个了不起的“奇迹”,连作为失败案例被保留的资格都没有。
它只配变回最原始的铁水,抹去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愣着干什么!”
江建国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骇人的、近乎自残的疯狂,“等着它在这里给我们丢人现眼吗?把它给我砸了,扔回炉子里去!”
他的咆哮,撕裂了车间的死寂。
两个工人如梦初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与**。
他们拿起铁锤,走向那个曾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铸件。
“当!”
第一锤落下,声音清脆得刺耳。
那凝聚了无数心血的齿轮,应声而碎。
“当!当!当!”
锤声密集如雨,每一击,都仿佛不是砸在铸件上,而是狠狠地砸在车间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江建国却死死地盯着,逼着自己看。
他看着那些碎片被重新投入坩埚,看着它们在高温下再次融化,变回一滩毫无形态的、翻滚的液体。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脑中那套根深蒂固的“经验主义”一并烧成灰烬。
当坩埚被清理干净,一切都回归原点时,江建国才像活了过来。
他拿起那张被自己忽略的图纸,走到熔炉前,将其拍在操作台上。
“从现在开始,”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冷静,“这张图纸,就是我们的宪法。它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我们必须遵守的铁律。”
他指着那个被路承舟点拨过的年轻工人。
“你,专门负责测温。我要的不是你的眼睛,是温度计上的数字。每十分钟记录一次,我要看到一条完美的升温曲线,最终稳定在1400度,上下浮动不能超过10度。”
他又转向配料的老师傅。
“你的算盘呢?把HT250的成分表给我贴在墙上!碳、硅、锰、磷、硫,每一种元素的含量,给我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谁再敢用手抓,用眼估,就自己卷铺盖滚蛋!”
他的指令,一条接着一条,清晰、冷酷、不带任何感情。
他正在用路承舟的方式,来管理自己的团队。
或者说,他将整个铸造车间,变成了一间沉默的课堂。
而他,是第一个也是最虔诚的学生,正在用最痛苦的方式,补上他缺失了几十年的第一堂工业科学课。
工人们不再有任何怨言。
他们默默地行动起来,神情肃穆。
恐惧与羞辱之后,一种全新的秩序感,正在这间炽热的教室里悄然建立。
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手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对“科学”这个词语最粗劣的亵渎。
与此同时,另一间更为安静的课堂里,另一场艰苦的修行也已进入白热化。
工装设计室。
巨大的绘图板上,那条名为“曲轴”的钢铁巨龙,其轮廓正被一笔一画地勾勒出来。
刘师傅的嘴里,依旧叼着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烟屁股已经被他的牙齿咬得稀烂。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高速运转着,将那个三维空间里扭曲复杂的结构,拆解成二维平面上一个个精确的坐标点。
“不对!”
他忽然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小王,三号连杆轴颈的Y坐标算错了!它的相位是跟二号颈一百八十度,不是跟一号颈!你把基准面搞混了!”
正在埋头计算的绘图员小王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连忙抓起草稿纸,重新验算,片刻后,脸色变得煞白。
“刘……刘师傅,我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
刘师傅一把抢过他的计算稿,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在这里,只有对和错!错了,就意味着整台发动机变成一堆废铁!我们所有人都得滚蛋!重算!”
他的暴躁,与江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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