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帝欲南征康居,令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书舍人等几位能臣干将辅佐太子,太子监国,皇后李氏垂帘听政。
年仅九岁的小太子杨熙穿着一身九龙纹赭黄蟒袍,在母后牵手下一步步走向至高无上的帝王宝座。虽只是监国身份,圣人为锻炼他特地命太子照例召开朝会,皇后在旁辅政。
在父皇手把手教导之下,随着年龄的增长,杨熙身上逐渐有谢枢的影子。不论是行事风格,亦或神态腔调,父子俩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的身板站得笔直,一点不畏惧底下神色各异的朝臣。
谢枢知道,他的儿子日后定是个合格的帝王。
李妙善穿象征一国之母的尊贵玄黑金丝凤凰礼服,透过帘子望向下首乌泱泱的朝臣,心中惴惴。
她不明白谢枢为何不能等熙儿长大一些再放手,亦或者,为何一定要御驾亲征。底下没有能臣干将吗?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沙场之事也要亲力亲为吗?
她不通国事,坐在旁边难免觉度日如年。倒是小小年纪的杨熙声音虽稚嫩,身上已学了父亲十成十的威严。发号施令,询问灾情,安顿流民可谓井井有条。
在爹爹身边,大大小小的朝会不知参加凡几,此刻他望着底下弯腰叩首的臣僚,终于知道当年爹爹为何执意让他学许多东西。
他是大昭皇太子,是朝廷唯一的继承人,等父皇去后,整个天下黎民都交到自己手里,若是没有一点驭人的手段,这皇位他未必能坐稳。自然也护不住身边亲近的人,譬如母后。
杨熙转头望向李妙善,安抚似的笑笑。李妙善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历时三个多月的麋战,康居大败,帝王直取蛮人国土中心的部落,追得康居人四处逃窜,再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
同年秋月,帝率领的军队大破康居,直取康居首领枭首。消息传到长安,举国欢庆。班师回朝之际,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许久不见谢枢,男人离长安相隔万里,却总按时送信报平安。即便如此,李妙善等待的心依旧焦灼。
好不容易听说圣驾入了皇城,她再也坐不住,熙儿也思念父皇,索性拉着阿娘到前朝去等。
还以为男人一身黄金甲,在千牛卫的簇拥下骑着突厥马出现在母子面前。未料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辆低调朴素的四驾马车,马车边只有几位皇家侍卫千牛卫守着。李妙善心中一痛,察觉到不对劲时,马车已在身前停下。
熙儿掀开帘子就要扑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青灰色圆领缺胯袍的男人,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睛满是血丝,还有许多斑驳伤口纵横在脸上,脖子上。
单露出来的肌肤上便如此多伤痕,很难想象被缺胯袍包裹的身躯被伤成什么样。
熙儿脚步飞快冲到谢枢怀里,恰好撞到他不久前留下的伤口。男人闷哼一声,疼得大汗淋漓。仍旧强撑着脸色朝哥儿笑,摸摸他头发温声道:“这段时间爹爹不在家,熙儿做得很好”。
熙儿后知后觉发现父皇不对劲,小心翼翼从他怀里退出来,仔细问道:“爹爹,您是不是生病了?”
谢枢摇头,刚想安慰儿子,猛然呛到喉咙,捂着腰腹剧烈咳嗽起来。李妙善站在后面看着男人骨瘦嶙峋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巴哭起来。
好不容易抑止咳嗽,谢枢眼睛掠过小儿转到后面站着的女人身上,他惨白着一张脸依旧笑着安慰:“瑶儿莫慌,二表哥无事,不过行军途中偶感风寒”。
李妙善见他青灰色衣袍因方才剧烈咳嗽而染上血迹,也没有拆穿他,心里告诉自己莫要再哭徒惹人伤心。试图扬起笑脸,却发现面部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刺痛,更加泣不成声。
谢枢叹息,想起身拉女子的手,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对杨熙道:“母后哭了,熙儿哄哄母后”。
自察觉到自己身子不好,谢枢征战在外,越发不把性命放眼里,大大小小的战役都亲自参加。戍边的军士以为圣人御驾亲征已是难得,未料到圣人数次身先士卒,矫健的身姿率先冲上前去浴血奋战。
士气陡然高涨,踏平康居的信心越发坚定。
杨熙见父皇虚弱成这般模样,还想再问什么,却也乖乖退出去牵李妙善的手,小脸儿贴在手心蹭了蹭,软软道:“阿娘,莫哭了,看见阿娘哭,熙儿也心疼”。
直到将人扶到龙榻上,身上渗血的缺胯袍被换下来,李妙善才真正见到男人千疮百孔的身躯。胸膛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因为方才的咳嗽,鲜血再次晕染开,整张纱布全是斑驳的血迹。
谢枢不在朝的这段时间,杨熙都是强撑着假扮大人模样,如今亲眼目睹爹爹伤势如此严重,他哇的一声捂着嘴巴哭起来。
说到底熙儿也才九岁,尚且是个小孩子,又自小被爹娘娇生惯养长大,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谢枢怕吓到孩子,唤宫娥把人拉出去。杨熙不走,执拗站在旁边看着,下唇险些被咬破皮。
御医好容易处理好伤势,谢枢身上只松松垮垮披了件里衣。怕熙儿伤心,他又拉过被子盖身上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
李妙善仔细询问御医,得知他伤势虽重,但只要悉心养着总能康复。沉甸甸一颗心总算回到肚子里,长舒一口气。
察觉到男人脸上的疲态,李妙善半推半哄,终于把小太子支出去。没了小儿的身影,谢枢眷恋的目光终于落到女人身上。
这是他朝思暮想,整整经历两辈子都不舍得放手的人。如今正为自己的累累伤痕落泪,谢枢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心泡在水里,又酸又涨。
他招手让人过来。
李妙善坐在床沿,掀开被子躺男人腾出来的地方,小心窝在他胸膛边,倾听着男人的心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他不会离开自己。
谢枢低头一眼就能看到窝在旁边露出毛茸茸小脑袋的女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熙儿小时候。小儿那么小一只,身上流着他和瑶儿的血脉,缩作一团依赖他,即使困倦也要窝在自己脚边,就这么抱着他大腿在地上睡。
幸而御书房都铺了上好的宣城地毯,小儿睡在上面方不会着凉。也是这般,他在龙案前批阅奏折,低头就能看到小儿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他和瑶儿的孩子,瑶儿千辛万苦为他生下的孩子。
多好!
他多想欺骗麻痹自己,好似看到这幕夫妻恩爱,父子天伦的局面,就能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瑶儿是心甘情愿待在身边的,她心里有他。
只是,终究不过一厢情愿罢了,他就像身受重伤的雄鹰,不愿意把伤口示人,每日千方百计用尽手段把伤口掩盖,好似这样,就不会感觉疼痛。
可是,怎么可能不痛?被掩盖的伤口一日日溃烂发脓,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无药可救。
谢枢轻轻叹息,咽下满腹酸楚,伸手把人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
满室沉寂。李妙善察觉头顶上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以为男人已熟睡,正准备找个舒服些姿势一并睡去。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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