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初三(4)那间略显陈旧的教室里。课表上的“生理卫生”四个字,像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魔力,让整个教室的氛围都变得微妙起来。
那年春末的阳光透过教室斑驳的玻璃窗,在初三(4)班的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当孙老师抱着墨绿色的《生理卫生》课本走进教室时,原本喧闹的课堂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盒碰撞讲台的声响。
前排的吴莉偷偷将课本竖起来,挡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孙老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他翻书的手指有些发颤,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的书签突然飘落——那是片干枯的银杏叶,在寂静的教室里划出细长的弧线。后排的男生们开始用课本搭建堡垒,故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试图掩盖尴尬。
浩楠盯着课本上模糊的插图,铅字在眼前游动。
生殖系统的示意图旁,配着用楷体书写的注释,每个字都工整得像是刻意回避某种隐秘。
他注意到同桌汪伟的耳朵尖红得发烫,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无意义的螺旋,橡皮碎屑堆成小小的山丘。
“月经是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孙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教室后墙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几个女生慌忙低头,用钢笔在课本空白处胡乱涂鸦。
浩楠瞥见前排林晓红的钢笔尖深深扎进纸里,洇出深色的墨点,而她鬓角的碎发早已被汗水黏在脸颊。
下课铃响起时,孙老师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教室。
教室里瞬间炸开锅,男生们挤在过道模仿老师结巴的语气,女生们则聚在一起咬着耳朵。
浩楠偷偷将课本塞进书包最底层,却摸到里面还躺着未做完的数学试卷,两种知识的边界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傍晚的自习课,他鬼使神差地翻开课本。
月光透过气窗洒进来,照在“青春期发育“那页。
文字描述着身体的变化,配图里的人体轮廓被简化成线条,却依然让他心跳加速。
突然,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他猛地合上书,课本边缘重重磕在桌角,惊得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放学路上,浩楠和郭明磊并肩走着。
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路过供销社的宣传栏,那里新贴的《计划生育宣传画》上,戴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讲解避孕知识。
郭明磊突然踢开脚边的石子:“你说......“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
夜色中,他们加快脚步,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道未解的谜题。
上课铃响过好一会儿,年近四十的孙老师才捧着课本匆匆走进教室,他的脸微微泛红,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今天咱们讲生理卫生课的这部分内容……”
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男生们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眼睛却死死盯着桌面,女生们则纷纷低下头,几缕发丝滑落,遮住了涨红的脸颊。
孙老师艰难地翻开课本,目光在书页上匆匆一扫,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大家先把书翻到生殖系统这章……”
底下瞬间响起一阵细碎的动静,桌椅挪动声、压低的惊叹声交织。
靠窗的几个男生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捅了捅旁边的王浩,小声嘀咕:“这咋讲啊,怪不好意思的。”
王浩狠狠瞪他一眼,低声回:“别闹,听着呗。”可耳朵尖都泛起了红。
后排的女生们更是拘谨,林晓红紧攥着同桌的手,指尖都泛白了,嗫嚅道:“真难为情,咋还讲这个。”
同桌陈宜红着脸点头,小声嘟囔:“谁知道呢,可又有点好奇……”
她们的目光偷偷瞟向讲台上的老师,又迅速收回。
孙老师硬着头皮读着课文,偶尔停顿解释几句,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
那年闷热的午后,初三(4)班的吊扇吱呀转动,卷起孙老师教案上的边角。
浩楠盯着讲台上那本墨绿色的《生理卫生》课本,封皮上“内部教材“的红章被阳光晒得褪色,像极了此刻老师欲言又止的神色。
“同学们,今天讲......“孙老师的喉结滚动两下,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歪扭的弧线。
前排女生突然齐刷刷地挺直脊背,后排男生把课本立成屏障,偷偷用铅笔捅同桌的后背。
浩楠注意到老师袖口的补丁,和教案本里露出半截的碎花手帕——那是上节课帮女生包扎伤口时用的。
“女性的......“孙老师的声音突然细得像游丝,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
浩楠死死盯着课本上模糊的插图,那些用阴影遮盖的人体轮廓仿佛有了温度。
当“月经“二字从老师口中飘出时,整个教室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汪伟故意打翻搪瓷缸,绿豆汤在课桌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
孙老师猛地合上书本:“剩下的内容,大家自己看。“他转身时,教案本里滑出张泛黄的剪报,标题《正确认识青春期》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浩楠弯腰帮忙捡起,触到老师指尖的老茧,粗糙得像父亲工地的麻绳。
课间,浩楠捧着课本追到办公室。孙老师正在批改作业,钢笔尖悬在作文本上方迟迟未落。“老师,这个......“浩楠指着生殖系统那页,喉咙发紧。
孙老师突然起身关上门,玻璃窗上的雾气被手指划出模糊的痕迹:“你记住,这些知识就像......像没熟透的果子,知道存在就好。“
暮色降临时,浩楠独自坐在操场单杠上。晚风掀起课本,生殖器官的插图在霞光中忽隐忽现。
远处教学楼亮起灯火,某个教室传来女生压抑的笑声。他摸着裤兜里从图书馆偷藏的《十万个为什么》,那本被翻旧的科普书里,关于人体的章节被人用刀片小心裁去了。
月光爬上双杠时,浩楠突然明白孙老师为什么总在讲到关键处咳嗽。
那些被省略的字句、刻意模糊的插图,就像被锁住的潘多拉魔盒,既撩拨着少年的好奇心,又在无形间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合上课本,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在空旷的操场上久久回荡。
这时,班上的调皮鬼赵阳举手,憋着笑问:“老师,这图上画的到底咋回事啊?”
教室里“哄”地一下炸开了锅,笑声、嗔怪声此起彼伏。
孙老师尴尬地摆摆手:“课后自己看书理解!”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孙老师如释重负地离开,教室里却像煮开的沸水。
班长贾珂皱着眉头维持秩序:“别吵了!”
可没人理会。
“我听说隔壁班上课都不敢大声喘气儿。”文艺委员吴莉笑着说。
“这知识其实挺重要的,就是太难为情了。”学习成绩好的李辉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换来众人一阵哄笑。
在这羞赧与好奇交织的氛围里,青春的懵懂如破土嫩苗,在那个含蓄年代的角落里,悄悄探出头来,于窃窃私语中舒展着最初的生机,尽管青涩,却又势不可挡。
蝉鸣在校园那几株老槐树上此起彼伏,像是把那个年代的闷热都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浩楠坐在寝室吱呀作响的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头床沿,心里空落落的。
住进这楼下寝室好几晚了,窗外月影透过斑驳窗棂洒在地上,他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木板床硬邦邦的,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扰得他心烦,想家的思绪在暗夜里缠成一团乱麻。
午后,日光正烈,浩楠正对着习题册发呆,室友戳戳他:“浩楠,校门口有人找你。”
他满心疑惑,一抬眼,就瞧见爸妈站在寝室门口,身影被门框勾勒出熟悉又亲切的轮廓。
爸爸世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袖口卷了几圈,妈妈冰玉则是朴素的碎花短袖,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两人脸上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可眼神亮得灼人。
“爸妈,你们咋来了?”浩楠眼眶一热,忙迎上去。
妈妈抬手摸摸他的头,眼里满是心疼:“宝儿,听你说住这儿不习惯,妈惦记着。看,给你带了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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