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棉服从她膝头滑落。她勾腰把陈列的棉服从地上捡起来,拍了两拍。
陈列冲她伸手:“给我。”
她笑了笑:“我洗完还你。”
陈列没再多说,伸手把棉服从她手里拽了过来。他把棉服套在身上,城中村的地面自然不可能十分干净,但一股灰尘的味道间,依稀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气,似茉莉。
还有她皮肤依稀残存的温度,此时贴着他皮肤的纹理,裹了上来。
陈列的食指伸到鼻尖前抵了抵,吸了下鼻子。
姜堇露着白皙的双腿,第一抹晨曦晃着她羽绒服衣领上已暗淡发黄的人造毛。她唇间呵出团团的白气来:“好冷。”
可破晓的空气又这般清新,锋锐得似要割伤人的鼻腔。
后来陈列的人生里,再没经历过那般精神为之一振的清晨了。
他们在城中村的街道上穿行,渐渐有了早餐出摊。姜堇问陈列:“你饿么?”陈列尚未回答的时候,她已走近其中一摊:“要两个粢饭团。”
“加不加火腿啊小妹?”阿姨问。
“不加。”姜堇回头问陈列:“你带钱了么?”
陈列掏出手机。
姜堇又道:“现金。”
陈列是个外来者,不知这早餐摊是否有只收现金的规矩。他把现金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抽出一张的时候,姜堇把所有的钱从他手里拿了过去,微含着一点笑意。
陈列微一怔,但面上一点不显,还是毫无波澜的神色。
正当这时有其他人走过来:“一个粢饭团。”很自然地扫码付款。
陈列看着姜堇,她捏着那叠钱,一张张翻过去,直到揪出其中一张十块来,冲陈列晃了晃,把其他钱还给陈列,又把那张十块放进小摊收钱的铁盒里。
陈列想起来了。
是白柳絮生日那天、晚上在拳馆向她买扎啤的那张十块钱。钞票面上有小团不知什么油渍染出的污黄,是以陈列认得。
一个什么都不加的粢饭团是三块,两个六块。姜堇又从收钱的铁盒里摸了四个硬币,算是找零,递给陈列。
糯米被压得瓷瓷实实的,两个做好的粢饭团被装进小而薄的塑料袋里,很快扑出一团白气。姜堇接过两只沉甸甸的小口袋,又把其中一只递给陈列。
自己站在摊前打开口袋。
糯米制的食物要趁热吃才好。姜堇低头大口吞咽,不怕烫一般,粢饭团的热气和她唇间呵出的白气混在一起,她整张白皙的小脸埋进团团的白雾里。
她吞咽食物的动作总像小动物。
像要将身边所能汲取的所有能量,拼命汲取进自己的体内。
陈列指尖一拨,从刚才那四个硬币里挑出两个来,扔进收钱的铁盒,拿起一杯豆浆,怼到姜堇面前。
姜堇愣了下,最后一口粢饭团还鼓在腮帮子里。一只空塑料袋捏在手里,唇上最后残余的一点口红尽数蹭在上面。
她的眼妆几乎尽数脱了,粉底也是。只剩小团的睫毛膏残存在眼底,不脏,在一抹斜打下来的晨曦中反而显得干净而空灵。
陈列说:“噎死你。”
姜堇就笑了。她把那口粢饭团吞下去,接过豆浆,问陈列:“没人教过你好好说话么?”
陈列已往前走去:“没有。”
姜堇站在原地,看了眼陈列被晨光勾勒出的背影,浅淡光晕,似在他周身罩一层雾,像他从空无一人的山涧里来,要往孤远浩渺的宇宙中去。随后姜堇才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臭水河边。经过这样的一夜,再闻到河面结着飘萍的腐朽气息,竟觉得亲切。
陈列登上自己的船,刷牙时有人来敲门,轻轻地。陈列咬着牙刷去开门,姜堇站在门外,看一眼他唇边沾着的白沫,扬了扬手里一只铁盒,走近船舱。
环视一圈,陈列的船舱仍是没有好好打扫过,杂乱,胡乱拼接的木地板上蒙一层灰。姜堇还是那般淡淡神色,不评价,不审视。
她好端端站在那里,陈列看一眼她手中的铁盒。
“你没见过吧?”姜堇笑一笑:“江城长大的小孩,小时候都吃这种饼干。”
那是一个在十多年前尚算洋气的圆形曲奇盒,盒盖上描一只长毛的白色波斯猫,碧蓝双眼,毛发栩栩如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铁盒的淡金尽数褪尽,蒙一层铁锈色。
“其他小孩多久吃一盒,一周?两周?我不知道。”姜堇微扬着唇角:“小时候我妈一个人带着我,日子过得不容易,她只给我买过一盒。从小到大,只这么一盒。”
姜堇打开盖子,脸凑近嗅了嗅:“所以我最深的记忆,其实不是吃这饼干,我舍不得吃,我只是一遍一遍打开盒盖去闻。”
她问陈列:“你小时候吃过奶油曲奇饼干吗?”
陈列:“你觉得呢?”
姜堇的唇角往上勾:“那是一种特别甜腻的味道,特别特别。糊着人鼻腔,闻起来都觉得牙疼。我记得最后吃那些饼干的时候,都受了潮变得软塌塌的,因为我太经常揭开盒盖去闻那味道了。”
她说:“后来。”
可后来的事怎么样,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问陈列:“你的钱呢?”
陈列掏出口袋里的钱递她。
她露出一点点的狡黠:“你打拳应该不止赚这么多吧?”
陈列随手一指床头。
姜堇走过去。他睡过的枕头也是不整理的,软而扁塌,上面压出一道清晰的他后脑的形状。姜堇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盯着那道痕,心里略动了那么一小动。
然后伸手到枕下,一点点摸索,摸到那厚厚一沓红钞。
终于忍不住说:“你也放得太随便了。”
陈列:“我总不能存银行。”他是一个被追债的人。
姜堇:“你是真的不那么在意钱吗?”
陈列不答话,摸了个烟出来,看了眼姜堇,没点,就那样夹在指间。
姜堇打开手里生锈的饼干盒,把那厚厚一沓钱放进去,盖上盒盖。走到船舱中央自然凸起的那方矮桌,蹲下手,手敲了敲地板,发出咚咚的回响。
她一寸寸地敲过去,直到那回响变脆了些。
她用指甲抠开那条木地板,灰尘一扬,一道镂空的缝隙露出来。
姜堇解释:“每条这样的旧船上,好像都有个这样藏私钱的地方。”
那道缝极窄,她薄薄的手掌刚好能把那圆而扁的饼干盒放进去,盖上木地板,便成了最好的伪装。她站起来拍拍手,陈列站在一旁看着。
姜堇:“就算那些人找到了这船,也没那么容易拿走你的钱了。”
“那你的钱呢?”陈列问:“也藏在地板下的洞里?”
“我?”她笑了:“我可没你这么傻。”
说着她又不放心似的,蹲下身重新敲了敲那块木地板,用手指把地板边缘又摁严了些。
她的动作忽而顿了顿,因为感到陈列这时走了过来,正站在她的身后。
陈列转学过来不久,便成了校园里的话题中心人物。姜堇能听到不少女生议论他:像只豹,一只随时准备伏击的豹。
豹是一种危险、性感而迷人的动物。姜堇自己则并没觉得陈列像豹,她觉得他更像一只鹤,孤独,离群索居。
可此时陈列站在她身后,那样近的距离,她能感到他的影子被晨光拖拽着映在她身上,也能闻到他指间淡淡的烟草味。
她的确感到了某种压迫感,危险的,也许一点点迷人的。
陈列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问:“我哪里傻?”
她不说话。
陈列又问:“干什么给我这个饼干盒?”
她仍不说话,他在她身后用家乡方言骂了句脏话,她听不懂,但大概能揣摩出那意思。她轻轻地开口说:“引诱你。”
陈列笑了,冷冷地。
那时候姜堇是个没什么资本的人。一张脸蛋长得不错,可在这样的境况里美貌也许反而是累赘,况且一个像陈列这般颓靡的人,美貌对他不值一提。
姜堇掏不出其他什么东西了。
可她太聪明。她知道她能掏出的,仅剩一点点他从未拥有过的、脉脉的温情。
陈列在她身后冷冷地说:“姜阿堇,你真当我是个傻子?”
姜堇站了起来,她站得那样猛,以至于她的头顶险些撞到陈列的下巴。陈列往后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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