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宁看着唐静，只觉得胸腔中闷着一口浊气，粘稠着让人甚至找不到宣泄口。
是了，发生这件事之后她大略回想了下，袁城可不就是这样——
表面上看起来春风化雨，对待所有人都张弛有度，虽然偶然会有一些令人不适的举动，但总能用一些看似合理的解释将其掩盖，以此让人觉得他是个有瑕疵的、真实的人。
而实际上，却是把这种真实当做伪装，掩盖其背后的不轨心思。
往往也就是这种人，做起坏事来最难被识破，尤其是职场性骚扰这种事，通常受害者都处于弱势地位，加上取证困难，想维权本来就阻力重重，更不用说你要指控的加害者，是个所有人眼中的“好人”了。
那次之后，袁城的举动开始更加频繁，递文件时交搭着的手指，开会时紧贴着的大腿和肩膀，甚至在小办公室时，他都会抬手拍捏着唐静的肩膀。
同样发生的，还是在每次接触后，袁城那种平淡的，无辜的，随意的笑容和表情。
这种极端的矛盾感的积累让唐静在工作中感觉到异常的窒息，甚至直接导致她对袁城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甚至每一次无意的身体接触都开始变得充满疑虑。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最让唐静崩溃的，是有一次在办公室里，袁城把外卖递给她时似乎故意用手指挠了一下她的掌心，当时办公室人都在，唐静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明目张胆地来这么一下，没忍住叫了一声，手一抖，外卖也随之摔在地上。
那一下午，唐静感受到的，是办公室地板上散不去的油腻味道，以及办公室众人对她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举动的，或好奇或打量的眼光。
这几乎算是把唐静最后一点镇定的勇气正面击碎了。
“大概也是从那次之后吧，”
唐静的语气衰败：“袁城看出了我的性格，也就不再用这套心理战术折磨我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收集证据。”
唐静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递到方雅宁面前。
相册里密密麻麻的，有让人极为不适的聊天记录，也有角度隐秘的视频，还有几段通话录音，方雅宁只接过耳机稍微听了几分钟，眼底便染上一层控制不住的怒意。
唐静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懊恼的、自责的、羡慕的。
“就是因为知道我不敢举报，也不敢反抗，所以袁城才会卸下伪装露出他阴暗又肮脏的那一面来。”
唐静说着，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苦笑来，自嘲道：
“某种程度上，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的胆小和懦弱，也算是帮到了忙。”
方雅宁本来还沉浸在看到那些证据的愤怒中，一听到唐静这么说，神色一正，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
“你一点也不胆小，也一点都不懦弱。”
方雅宁的声音清亮，郑重之下倒是多了几分穿透力，唐静不由得怔住，眨了下眼。
“即使我们素不相识，在我可能遇到伤害的时候，你愿意出手保护我，帮助我，甚至现在还愿意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做证，所以你才不是胆小和懦弱，你是勇敢又坚韧才对。”
方雅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仿佛一下就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她不是安慰，
她是打心眼里，就这么想。
唐静的眼眶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涌起一股热流，她紧咬着下唇，试图以此让眼泪不要掉下来，但视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模糊一片。
过去几乎快一年的时间，她都在自我怀疑和责怪的漩涡中挣扎，如今方雅宁的这番话就如同一束光，顺着灵魂的裂缝照进来照进她心底潮湿腐朽的角落。
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用坚定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她，
你才不是胆小鬼，你是很勇敢的人。
方雅宁静静地看着面前眼眶湿润的唐静，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将心底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
等无声地滚过几轮眼泪之后，唐静视线中的阴霾才终于像是被冲散了几分，她声音里虽然还带着几分哽咽，但显然已经没有刚进门时的那么紧绷：
“这些证据里，除了聊天记录，剩下的基本都是我偷偷录的，可能很难作为强有力的证据，关于这点，早上你那位男朋友联系我的时候我也如实告诉他了。”
方雅宁也知道这件事，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我了解，但我们还是想先拿着这些证据找律师看看，看看是不是能从中找到关键点。”
只是光这一句她怕唐静难以安心，又补充道：“我男朋友这边认识很多厉害的律师，他一定会尽力的。”
唐静闻言，唇角向上，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算得上真诚轻松的笑容：
“我既然选择把证据拿出来，就肯定是相信你们的。”
“不管结果如何。”
方雅宁听到这话，心里也不由得坚定了几分，等将平板收到包里后，又伸长胳膊跃过桌面，握了下她的手，唐静的身体微微僵了一瞬，随后也缓缓回握。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算是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因为唐静刚才心力交瘁地说了许多事，方雅宁也不愿意再消耗她的精力，等桌上的咖啡见底，便提出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你先走吧，我还想，在坐一会儿。”
方雅宁的视线在唐静的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色虽然疲惫但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坚定，也不再坚持，轻声道别后便起身离开。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唐静就突然开口轻声叫住了她：
“这件事，你会向公司监察处举报吗？”
“会，”
方雅宁没有丝毫犹豫：“我已经开始着手写举报信，等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就会交上去。”
唐静一时没有说话，只视线落在方雅宁的脸上徘徊了片刻，随即抬眼看向窗外：
“我当时也有个男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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