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又是两日。
榻上的女子终于醒了,撑开目,便看到一张如玉雕琢的恍若天人的容颜。
男子坐在床头,墨发跟着主人低垂的眼目一起垂落,身上的玄袍染上殿内的清光,越显高华与清贵。
“灵、昭。”慕西月蹙眉开口,同时抽回了被握在掌心的手。
“小辞!”男子惊得眼皮一颤,看着女子面庞,惊喜、错愕、疑惑、恐慌……在眸中逐一闪过。他伸出双手去挡扶女子要挣扎着坐起的身子。
慕西月听到这个称呼后,眉心蹙得更深了。
“你终于醒了。”灵昭紧绷的脸松缓下来。一只手挡在她背后,以防她磕碰或落空,却被慕西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冷白如霜的手僵了僵,眸中闪过失落与慌乱。
慕西月打量着屋内:“这是?”
这并非她之前住的幽洲王妃的寝宫。
“我住的地方。”
“我为何会在这里?”她脑袋沉沉,回想起来却是一片荒芜。
“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灵昭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发生了什么?”
灵昭神色一滞,连眸光也暗淡下去:“你向梨落打听……小辞的事情……你忘了吗?”
他目光不错地紧盯着女子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却看到女子拧得更深的眉眼,和一脸的茫然与疑惑。
“我打听她,做什么?”
灵昭一僵,眸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垂眸半晌,方才重新仰头:“那你也不记得你喊我‘阿炎’了?”
慕西月撑眸看他,迷茫的眼触到对方眸中闪动的一点希冀的微光,像是一碰就灭,她莫名地产生一些不忍,她亦说不清这份情绪的源头。最终,还是将心中欲言以柔和了几分的语气说了出来:“我可能又做了什么梦了,你不要当真。”
末了,又补充:“我不是你的小辞,灵昭,我是慕西月。”
待在他身边的日子不算短,但凡涉及到那个小辞,他便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又怎会感受不到他对小辞的执念与强烈到让她震撼的情感。
也唯有这个名字让他从暴戾冷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变成一个失去挚爱的柔情而脆弱的可怜人。
她痛恨他屠戮生灵、祸乱天下,可他偏偏几次救她性命。他手上沾满鲜血,便是死一万次也难尽数偿还,可偏偏又是个坏不彻底,恶不彻底的魔,他救山野村民于火海,为他们修建房屋;他纵容下属几度血洗幽洲王城,杀百官,杀王族,蹂躏山河,搅动天下腥风血雨,可偏偏又留下了那些臣服于他的旧朝官吏,甚至是王宫里的宫娥工匠;他亦未曾真的伤害自己的家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暴虐嗜杀如地狱阎罗,却偏偏还藏着一点悲悯之心的魔啊。
于公,她恨透了他。
可于私呢?
她欺他哄他谋划害他,将那利剑在他胸口连捅两次,他却还在护着她,她终究是欠了他的,她心中有愧。若有一天,她死在他手上,她一点都不觉得冤屈。
她也不止一次想,若他不是魔帝,若他的身上不曾发生过让他痛苦数百年也不肯放下的事,他该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吧。
至少此刻,撞见他眼中的恐慌与渴求,她有些难过和不忍,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在造孽。她希望他不要在自己身上陷得太深,甚至希望自己不要成功。
“昨日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灵昭又问一遍。
“我很抱歉。”慕西月垂眸。
灵昭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仔仔细细地游走。是一张如画般清丽又带着几分英气与孤傲的容颜,和他的小辞不一样,小辞星眸皓齿,灵动绚烂,像这世间最漂亮最自在的小鹿,澄澈又狡黠,像这世间最无辜最妩媚又最骄傲的一只银狐。
可小辞就是小辞啊。
她长什么样,变成什么样,他都不在乎,她变成任何样子他都喜欢,只要还是那个灵魂,便够了。
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她吗?
一切都是一场梦?
昨日那句“阿炎”唤得他心颤,她的语气、神色,那般悲伤又深情的凝望,哪怕只一瞬,他便认出来了。这世间,除了小辞,再没有人会这般唤他,再没有人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怎么可能,是一场梦呢?
他怎么能接受那是一场梦呢?
明明是小辞回来了啊。
她就是回来了。
她回来过。
她来看他了。
直到神思被女子的轻唤拉回——
“灵昭?”慕西月唤一句,掀开被子,示意自己要下床。
“你先坐好。”他眸中恢复一点清明。
慕西月不明所以,但仍照坐了。他是魔,她是玄门之徒,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有一些东西却是她可以肯定的,一是灵昭不会害她,二是他便是要做什么,以灵昭强大到可怖的力量,她也无力阻挡。
灵昭伸出了手掌,隔空对着女子上身,施展起术法来,慕西月只觉身上的那些未好的伤痛正在快速消失。她惊愕地看着他,恢复速度肉眼可见的疗愈术,对施术者本身应该也是程度不低的消耗。
可灵昭的眉眼都没蹙一下。
“灵昭,不用这样,我再养几日便好了。”
“别动。”灵昭轻斥,“你好了,我才带你出去。”
施法间,听到房门轻扣,一个恭谨而略带着急的女声传了进来:“主上?”
慕西月也听出来了,是梨落的声音。
灵昭并未应声,而是面容沉静,继续施展疗愈术,直到完成最后步骤,他才收了术法,问:“感觉如何?”
慕西月只觉神清气爽,体内充盈丰沛的灵力在有序流动。祭阵那日所受的伤算是好得完全了。她看着灵昭又白了几分的脸,心中情绪难言。
“都好了,多谢。”
“嗯。”灵昭说着便起了身,“你在这儿等我。”
慕西月迟疑了一下,忽地,神色猛惊,识海中听到了一道久违的声音!
几乎同时,她头皮发麻,神识捕捉到灵昭想要对做什么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不要!”
她猛地抓住他微微提起的手,瞳孔紧缩,对着灵昭僵硬的后背惊慌喊再:“不要——”
那语气已是乞求了。
不要再封印她!
“带我一起,”她喉咙发紧,望着他挺拔背影颤声道,“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灵昭,求你。”
慕西月的眸子已经湿润了。
灵昭的身形僵了一阵,后哑声拒绝:“不行。”
随即转身,却听到女子的厉喊:“那我便死给你看!”
一柄透明的青色光剑对转了慕西月的胸口。她眼尾猩红,透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灵昭惊愕看她,没想到她会以自身性命相威胁,半晌,垂下眼帘,低沉着嗓:“穿好衣裳。”
慕西月不放心,仍旧抓着他的手不放:“你不要反悔,我说到做到。”
“嗯。”
得到肯定回答,她这才匆匆穿鞋套好外穿的衣物,精神紧绷下也未将男子在她身侧的事情放在眼里,灵昭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很快,慕西月便穿戴完毕,她瞅了眼周遭,这是灵昭的寝宫,只可惜她的玄烛不在。却也来不及取了。
两人出了寝宫,慕西月再次将人拉住:“你不要出现,让我去处理,好吗?”
“不好。”灵昭反扣下女子手腕,直接将她往空中一带,两人身影就地消失。
宫外,杀气漫天,地上层层叠叠躺了成片的尸体——魔的尸体。
慕西月只一眼便在那众横交错的杀气中,找到那抹熟悉身影。想要冲过去的身体被腕上一股力道控住。
“墨玉。”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喊了出来。
剑芒瞬间闪耀刺目,墨玉一手扣着萧寒脖颈一手提着吾心从虚空中落下。与此同时,梨落、无夕带着无数的魔众将他包围,杀机一触即发。
然而,灵昭略一拂手,那些蓄势待发的杀机顿时又被按了回去。
目光的交战却比刀剑相交更让人紧绷。
墨玉的目光扫过那慕西月旁边那道碍眼的身形,最后锁定在慕西月身上,押着重创的萧寒步步逼近,与她四目相对,太多的情绪在涌动,他看了许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哽咽的呼唤:“阿月。”
“过来。”他又唤了一句,眼底微潮目光灼热。
慕西月神色闪过挣扎,欲言又止。不敢看他炽热的眼,却又忍不住将视线在他身上暗扫。
他好像好了。
这满地的魔众是他杀的,萧寒是他伤的,所以,他应是完全好了吧。他的修为又回来了?
应该不是墨楚将内丹还给他了。那么是他重修了吗?这么短的时间内,重修到这种恐怖境界?!
想想也是,他可是墨玉啊,百年不遇的修炼天才,怎么可能被一颗内丹打倒。
她真为他高兴。
“她不会过去,我的人也立刻给我放了。”灵昭冷声道,语气傲慢如常,不容置喙。
墨玉瞬间怒火上涌,心念电转,只见灵光一现,萧寒身体一倾,口中鲜血倒灌。
“主上,别管我。”萧寒咬牙喊道。
灵昭神色微紧,阴鸷而凌厉的目光看向他:“你找死!”
黑影一晃,朝墨玉闪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
大地为之一颤。
巨大力量的撞击下,人人脸色剧变。
“墨玉!停下!”
一道身影闪了过去,直冲那两股交汇得不可开交的力量。
她的加入直逼得两股力量齐齐收住。
“你拦着我做什么?!”墨玉恼怒地看着她。
慕西月直看了他一眼,便转向灵昭:“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不知,她这一转身,身后的那张俊脸已经黑沉如锅底。慕西月也没等灵昭回应,直接跑到墨玉身边,拉了他在一处远离魔的空地降落。
“你还没回答我!”墨玉黑着脸道。
“不要跟他打。”慕西月道。
“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是没有必要!”慕西月喊,“你现在好了,又能折腾了是不是?你有几条命啊,墨玉?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莽撞?以为自己一人就能独挑天下的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所以,你认为我打不过他?”墨玉又将话题饶了回去。
慕西月噎了一下,“这是人家的地盘!你看不见这数万魔兵吗?!你不能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一个人跑过来!”
“可你在这!!”墨玉喊,他哽咽起来带了一丝委屈,“不是我非要一个人来,崇吾现在,没那么多人。”
墨玉说得委婉,眼下四处倒出都在用人,玄门之人,已经被分散到各地了,他能够抽身来到这里已是不易。
慕西月一惊,将心底情绪压下:“你来这里是为了我吗?”
墨玉一愣,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可笑,反问:“还能是为了谁?”
慕西月声音降了下去也亮了下去:“回去吧。”
“什么?”墨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墨玉,你看看我,可有任何闪失?我在这里,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灵昭他……对我很好。”
墨玉的脸瞬间苍白,只觉脑袋轰轰,整个世界都旋转晃动起来。他猛地抓住慕西月的双肩:“他对你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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