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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孤月怜

小说:

未了不及

作者:

青里岁

分类:

古典言情

沈绘一个咒术将她打出原形,看得一旁的云阳瑟瑟发抖。

灵瞳背着温柳的方向蹲下,揪着姑获鸟的翅膀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苦苦寻找的孩子,是谁?”

姑获咬牙不语。

灵瞳手上用力。

“是谁?”

姑获还是不理睬她。

灵瞳倒是没不耐烦,嘴上功夫却不饶人。

“我差点忘了,以你的年纪,孩子应该早就死了,”

“姑获鸟本就是难产而死的。”

姑获闻言怒不可遏,张牙舞爪着却伤不了她分毫。

“那便杀了吧。”灵瞳道。

“害了那么多人,苟活了那么久,也该去死了。”

温柳神色一凝。

沈绘自然也是支持的。

他自幼接受正道教养,无论姑获出于何种原因,总归是残害了无辜的生命。

“我来。”他说。

灵瞳“看”向他,似是在问他为何。

“杀人这档子事交给你,我怕你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灵瞳无言以对。

她有前科,无法反驳。

便在这时,温柳突然开口。

“且慢。”

他行至灵瞳面前,后者未动,二人之间便只剩下拳头大小的距离。

灵瞳仍未转头。

温柳紧紧盯着她的侧脸,问:“二位道长,此妖虽作恶多端,然并非本性如此,不能超度她么?”

“超度?”沈绘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声,“堂堂温家二郎,居然说要超度一只姑获鸟?”

“打你未经世事,这事换作别的道士可能还会考虑,但你面前这个,”

“永远不可能。”

灵瞳轻吁一口气,没反驳他。

她道:“姑获鸟是难产而死,对幼童格外敏感,能很容易地分辨出各自气息的些微差别,除非找到自己的孩子,否则稍微激动便会残杀无辜,而我们不可能给她找到孩子,所以别无他法。”

“她只会一直错下去,我们救不了她,唯有一死。”

她说的这般直白,温柳不会不明白。

原来这人世间有万般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是他囿于一方天地所不曾得见的。

而今,私心使然的阴差阳错之下,他就要一一去看,去走了。

但在他遍历尘寰之前,他还是那个善心未泯的少年,不会因为世理规矩而放弃。

“非死不可么?”

灵瞳:“你……”

她看到少年有些迷茫却明亮清澈的眼神,终是欲言又止。

沉默半晌后,灵瞳对沈绘说:“无名山是溟雨郡地界,邪祟常年由我和温家管制,今日才知害人之深,是我之过。”

沈绘眯了眯眼,声音渐沉:“你什么意思?”

“你既不是出自我师门,也多年未回过这里,那这只姑获鸟,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你想包庇她?”

灵瞳摇头:“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沈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温柳,一眼又一眼。

良久,他把剑狠狠插进鞘里,压着声音里的怒气:“谁管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死了算了!”

他转身就走,带着周遭的草都在表达生气。

“他就是这样的,别在意。”灵瞳对他说。

温柳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云阳:“那他怎么办?”

“他又没做什么,”灵瞳转身背着他们说,“只是喜欢叫名字,让人回头而已。”

叫名字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以此来掩盖自己恶行的罪人。

“左右年纪大了,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守山吧。”

云阳如释重负。

“这才对嘛。灵阿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灵瞳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

地上的姑获一直在挣扎,灵瞳也没看她。

“怎么处置,都随你。”

温柳诧异地望向她。

“我对她没什么善意,是你想救。”

此一句让他怔然。

他分明只说了一句话,五个字。

灵瞳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不曾想内里如此敏锐。

他也甚是奇怪。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对这姑获鸟善心大发。

只要一靠近,心里便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不适感由外及内,由脑入心。

“那——”放她走?

这样又对那些受害者们太过不公。

杀了她?

方才沈绘在的时候一样可以杀。

她说,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他又莫名地不想让她死。

他不欲让灵瞳失望,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思考之余,姑获鸟突然奋身而起。

余光随意一瞥,灵瞳没有动。

直到他退无可退,凶鸟的利爪已经抵到他的鼻尖,她还是没有动。

温柳被逼无奈,只有自己出手。

不曾想这具身体尚未完全适应,道家法术拿不出手,使出来的仍是一片黑气。

大抵是面对危险油然而生的本能,而黑气又霸道强势,哪怕只是顺手一挥,亦然将姑获鸟痛击得倒地不起。

在倒下之前的瞬间,温柳唯见她眼里没有恐惧,没有不可置信,却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一道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歧儿……”

仿佛是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然而一瞬起与灭,本与一场幻梦无异。

他心中的惊惧尤甚。

那一刻,他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陌生的身影,温柔缱绻,如梦似幻。

阿娘……

他不由自主朝她伸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眼睁睁看她被击中,倒下,再没了呼吸。

他心里好像被一根大绳拴住,难以言喻。

不是很厉害么?

不是杀了那么多人么?

怎么他一动手,就……就没了呢。

难过么?他不知道。

他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但他就站在那里,眼神搁置在山路上,一动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被少女的一句话唤醒。

“梅雨初落那日,

我曾见过郎君。”

温柳瞳孔猛缩,藏在袖中的手一紧。

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言语间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意。

“有么?我不记得了。”

“那是自然,”少女点头,“那时苏娘子在你身侧。”

苏娘子?

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小青梅未婚妻,叫苏挽华。

“让灵坤道见笑了。”

少年拾掇拾掇衣角,仿佛看不见地上逐渐消散的姑获鸟尸体,故作坦荡地笑言:“既然姑获已死,此案便已了结,是否可以下山了?”

“你的术法为何是黑色?”

“……”

温柳的呼吸停滞了,仿佛能从身体里听见那陌生的心跳。

他自以为瞒的很好,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

难怪要支走沈绘和云阳,把姑获鸟交给他处置。

她早就怀疑他了。

早该知道的,再怎么说也是整个溟雨郡第一的道士,又怎会偏心于谁。

是他,莫名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想必是身疾未好,犹有死气围绕。”

说着,他还顺带咳嗽两声。

灵瞳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道:

“我说了,我曾见过,郎君。”

这句无厘头的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却明晃晃地戳穿了他的一切阴谋。

她见过“郎君”,而“郎君”不是他。

她知道了。

她发现他不是温柳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温柳,”

她突然叫住他:“你想恢复么?”

温柳一愣,本能答:“……想。”

生病的人,不会不想好起来吧。

“好,”他听见她说,“我会治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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