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无相城,须尽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虽然血器场已经闭幕,歌舞声却不停。
那管事儿的公鸡喝得醉醺醺,余光看见祝鸢,鸡冠跟着晃了晃,大着舌头口齿不清道:“你……你不是那谁……你怎么逃出来的?”
公鸡的目光又从祝鸢移到渡舟身上,酒醒了些,但还没完全醒,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怪事,妖主大人怎么……嗝!怎么没把你们吃了……”
渡舟没说话,笛子在掌心随意敲了敲。
那公鸡愈发狐疑,又从渡舟看到他手中的笛子,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简直要目呲欲裂之际,人声鼎沸中传来一声高呼——
“都让开!让开!城主到!!”
犹如潮落潮起,人声安静一瞬又顷刻间沸满盈天。只见群鬼簇拥之中缓步行来一人,中等身高,面容俊雅,杏眼薄唇,细看颇有几分女子阴柔之美。
他穿着件绛蓝外袍,上锈金线云纹,衣着打扮虽不过分华丽张扬,举手投足却有十分的贵气,和这四周之景格格不入。
那人一进这里便将目光锁定在渡舟身上,等他走近些,眉眼突然灿然一笑,温声道:“师父,好久不见了。”
话音落地,鸦雀无声。
无相城城主叫主君……师父?
祝鸢自从知道了渡舟就是那位鬼界之主,此时已经能相当平静地接受这两个人的师徒关系。
渡舟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城主的师父?那是......”
“是无相妖主大人!是妖主大人!”众鬼兴奋叫道。
“我的妈呀这是真的吗?快掐我两把!”
“你他妈是鬼!掐你会痛吗?!”
“听说妖主大人有一骨笛,名叫昆仲,你们看是不是那根?”
“......颜色青白,如玉似骨,是昆仲骨笛没错!”
祝鸢眼皮狠狠一跳,想起那日在乱葬岗,竟然还让渡舟用这根笛子刨坟挖尸……
这些鬼无不充满崇拜地望着渡舟,很快须尽欢门口便水泄不通,不过大多数鬼都把眼前这位妖主跟河对岸鬼城之中的混为一谈,兴奋地脸冒绿光。
渡舟置之不理,并不多做解释,望着来人淡淡道:“你这城主,当得好生自在。”
男子当着这么多人被驳了面子也丝毫不生气,笑容未减,柔声道:“师父,你也知道这地方鱼龙混杂,难管。”
渡舟眯起眼睛道:“哦?难管?”
对面的男子不露声色瞥了一眼祝鸢,重新抬起头道:“师父,今日是我没有管教好城中人,竟将师父......”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微笑道:“……和您的朋友都带来了。”
渡舟不给面子,语气阴沉道:“折杞,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
折杞点头道:“自然。”
折杞微一抬首,众鬼火速让开一条通道:“诸位大人慢走!”
鬼声震天,三人一同往须尽欢阁楼去了。
渡舟对这里确实熟悉,无需折杞带路,便径直推开一间房门,祝鸢惊讶地发现这里和牵机营房间陈设简直一模一样。
折杞道:“方才人多不便过问,这位是......”
渡舟道:“此时也不便问。”
折杞果然不再问了。
渡舟抬手在祝鸢眼前一抹,鬼气散去,露出祝鸢原本那张勉强算是清秀的脸来。
折杞道:“师父,您来找我,何必这么麻烦?”
渡舟拂袖坐下,挖苦道:“不这么麻烦,我怎知须尽欢做起了这等脏事。”
无相城是师父建的,须尽欢的匾是师父题的,他也早知无相城都在做什么买卖。
大家都是妖魔鬼怪,有的爱吃人,有的爱杀人,难道还指望无相城里守什么规矩吗?
折杞知渡舟脾性,心中纳闷师父平日也不见得管他这地界,怎么今日突然菩萨上身?
但这话折杞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好打着哈哈道:“师父教训的是,今后我便让他们撤了血器场。”
渡舟不置可否,折杞在他不远处坐下:“师父今日去鬼城,是抓魇鬼丹妙?”
正谈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祝鸢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小鬼押着一个女鬼跟一个长胡子道士走上前来:“城主大人,我们抓住两个鬼鬼祟祟的毛贼!”
这话说得好笑,鬼也说鬼鬼祟祟。
祝鸢暗自捧腹,却见被押着的女鬼身量高挑,浓妆艳抹甚是美貌。
祝鸢喜出外望,对方认出她来,连声叫道:“小哑巴?你怎么会在这儿!”
“衙门的人???”另一位长胡子道士抬头,却也是半个熟人,正是姜宅一案请来捉妖的张仙师。
原来上官跟祝鸢分开后,本来一路跟着马车,却在须尽欢门口遇见了张仙师。
二人算半个同行,从前就相识。本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上官却想看看张仙师又在憋什么坏,一路尾随,却发现对方似乎跟九洲城凤尾花钿一事有关。
但好巧不巧,二人刚到人皮坊,便被折杞手下双双捉住。
“哦,原来都是熟人。”折杞笑道,“下去吧。”
那两名小鬼松开他们,恭敬退下了。
上官一得自由,便抓住祝鸢将她强行转了个圈儿,左看右看,问道:“没有受伤吧?你这丫头——”
话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道刺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上官浑身不自在,旁若无人继续问道:“这人是谁?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祝鸢示意他别再说,上官环顾一周,警惕道:“那些鬼头叫他城主,八成不是好人,离他远点。”
“哦,是不是也要离我远点了?”
“那自然是——”
上官扭过头,惊悚地发现渡舟就端坐在堂上。渡舟恢复真容,上官腿一软,惊道:“主……主君?!”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主君为什么会在无相城?
还是跟什么劳什子城主在一起??
渡舟一挥手,上官那身鬼皮褪去,先把诸多疑惑抛之脑后,立刻跪下道:“不知主君在此,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君责罚!”又偷偷扯了扯祝鸢的衣角,悄声道:“跪下!”
我也要跪吗?
祝鸢被他带的双膝一弯,渡舟却道:“过来。”
渡舟语气冷淡,祝鸢抬头见他眉尖像是压着一股无名火。
要死要死!上官富贵两眼一闭,哐当磕了个响头,道:“主君息怒!此事与她无关!”
祝鸢觉得上官大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主君又不会吃人。不过如果是鬼界之主……
祝鸢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上官大人了,免得他被吓死。
她悄悄看渡舟,发现对方神情不大妙。
主君难道是在生气吗?
渡舟起身走到他们身边,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跪我做什么?”
上官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去那边坐好。”
上官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又过了片刻,上官听见他那冷面主君的声音轻飘飘从头顶传来——
“我不罚他。”
祝鸢回过头挤眉弄眼,示意上官起来。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看热闹的张仙师突然恍然大悟,指着渡舟叫道:“哦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日在乱葬岗捣乱的那个少年吧!”
对方指着上官痛骂道:“你得好好管教管教自己手下!老夫本来都快要将那花钿上的食魂鬼抓到了,都怪他平白跳出来,坏了老夫好事!”
上官道:“少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你看见女鬼就往上扑!”
张仙师面色通红,狡辩道:“老夫那是舍身入局!你懂什么?还不是你大惊小怪!结果着了对方的道儿!”
“你!”
“闭嘴!吵死了。”
二人不敢再说,渡舟看向上官:“你说。”
上官即刻将他们如何发现九洲城凤尾花钿食魂,又怎么跟这泼皮道人偶遇的原委说明。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花钿,正是能食魂的那种凤尾花钿:“属下一路追查,发现无相城内也在流通这种花钿,源头就是人皮坊。”
折杞探身问道:“城内这么多人皮坊,上官大人说的哪家?”
“丹青坊!”张仙师叫道,“就是丹青坊在搞鬼!”
折杞微笑道:“原来是丹青坊啊,怪不得上官大人会被我手下几个小鬼抓来了。我猜上官大人是被丹青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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