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随着一阵沉闷的巨响,巨蛛狠狠地撞上洞窟一侧的石壁又摔了下来,几对螯肢无力地向周围散开,不动了。
亓秀秀神色冰冷地收回双剑。
她越想越愤怒,恨恨地抬手擦去落在颊边的泪水,心里只想着再将它电个千八百遍也不够解恨。
这巨蛛只是看着唬人,实际上却没那么危险,她与裴洛川一人吸引巨蛛注意,一人边打边控,很快就将它结果了,但就是这种东西,趁着他们受伤中毒被绥梦山拉入幻境之中,竟然……竟然……
洞窟另一边,裴洛川单膝跪地,正在收殓那些还未完全被化去的、散落的衣物,将它们与已经失去了主人的门派武器一起,埋入土中。
饶是他性格镇静,此时也忍不住双手微微颤抖,几度想扭过头,不忍再看。
这洞窟里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五六个人,但此时却只剩下他们了。蜘蛛进食的方式何其残酷,那些血肉被融化了生生抽出,只留下残余着看不出什么组织的皮囊,被衣物包裹着。
那干瘪而沉重的,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说这景象是人间地狱也毫不为过,但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恐惧,只有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悲伤,还有深深的茫然。
他身后,亓秀秀慢慢地走过来,裴洛川回过神,伸手想拦她:“等等,别过来——”
“我看见了。”亓秀秀摇摇头,说。她的嗓音格外嘶哑,好像说出这几句话就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看见……那蜘蛛停在她面前……”
“秀秀!别想了!”裴洛川按住她的肩膀,从亓秀秀蒙了一层水雾的眼中看到了他自己的模样,他们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惊惶,好像翅膀还不会扇动的幼鸟被残忍地赶出了巢穴,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
脑海中电光一闪,他猛然说:“对了!还有方叱羽、李千驰和叶九溪!我们得快去找他们!”
听到队友的名字,亓秀秀的眼中才有了些神采,点了点头。她的性格已经比裴洛川预想的要坚毅很多了,面对如此惨状,依然和他一起掬起土,安葬了那些衣物和武器。
做好这些之后,裴洛川便从小队背包里将那只特大号香篆钟取了出来。
“我们可以试试用这个来给他们传递消息。”他道,“在幻境里小队背包也可以用,在这上面留点提示,他们很可能就看到了。”
亓秀秀便打开防风盖,用手指蘸了点香灰。
她刚要在上面留下字,却听见巨蛛尸体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裴洛川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看到那巨蛛尸体下明明连掉落光圈都出现了,显然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在他们的注视中,那巨蛛的脊背后半忽然高高隆起,黑色的外壳下像沸水一样冒出无数浑圆的凸起,此起彼伏,速度极快,看得人毛骨悚然。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巨蛛的后背竟然完全裂开,从中露出灰白色的一排排圆球,随即圆球也像蛋壳破碎一样散开了,一对对毛茸茸的螯肢从里面探出,这竟然是一只已经完全孵化了的蜘蛛卵泡,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从里面钻出来,各个都有足球大小,但螯肢已经十分锋利,扑到母体上就是一顿疯狂啃噬!
原来这巨蛛竟然是一只带崽的母蜘蛛!
最恐怖的是,这些孵化了的小蜘蛛长得极快,身形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开,呼吸之间,有些吃得快的已经长到了成人半身那么高。它们并不满足于啃噬母体的尸身,又朝两人扑来,亓秀秀仅仅草草写了半个“驱”就不得不将香篆钟放回去,裴洛川拉起她,两个人往洞口方向就是一阵狂奔!
无他,那小蜘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每一只都能长成母体那么大,难保他们一进入绥梦山就遭遇蛛海袭击的噩梦不会再上演一次。
路过那巨蛛尸体时,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伸手一捞。
“摸到了吗?”裴洛川摸了个空,立刻问亓秀秀。
“摸到了摸到了!”亓秀秀急急答道,但紧接着就惊呼一声,“当心!”
原来他们已经冲出洞穴,但却脚下一空,直直地掉了下去。两人这才看清,这洞穴的开口竟然是在河谷两侧的悬崖峭壁之上,旁边有生在半山的林木掩映,根本发觉不了是悬空的,原来他们已经被那巨蛛拖出河谷,拖回了自己的老巢之中。
好在裴洛川反应极快,一手抓住亓秀秀,另一手已经抛起璃光浮远,一式太阴指向后疾退,翩然落在一旁一棵斜生的老松树上。这时候,他们才看到脚下竟然是白雾弥漫的万丈深渊,让人看一眼就腿脚发软、胆寒心裂。
“这树撑得住,咱们慢慢地靠近崖壁,幅度别太大。”裴洛川冷静道,然而他们才刚小心翼翼地在这老松树上挪了两步,就看见那群小蜘蛛从洞口涌出,一只只竟然直接在岩壁上向他们迅速爬来!
——不,它们已经和“小”不沾边了,仅仅比初次袭击他们的那群蜘蛛小一圈儿而已。
“秀秀,你还有没有控!”这下也顾不得什么慢慢走了,裴洛川矮下身子四处一张望,便看到他们脚下不远处还有另外一棵树,这段距离在平地上倒算不得多远,但放在悬崖峭壁之间,看着就非常可怖,令人倍觉心苦。
“有帝骖!”亓秀秀喊道,“四十秒一个,先跳!”
两人对视一眼,眼看游走得快的蜘蛛已经冲到八尺之内了,亓秀秀抬手便帝骖了一片,恰好让它们拦在了树根,后面的蜘蛛一时也挤不过来。他们抓紧机会从这棵老松树上起跳,只觉得猎猎风声自耳边划过,眼前风景剧变,便撞向了另一棵树。
那棵树极危险地往下弯了一截,好在他们两人身形都轻盈灵活,总算是接住了没断。
那些蜘蛛不肯放弃,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个人没办法,只能依样画葫芦,看准了脚下的其他老树,再跳过去。
行走在这样的峭壁上,真是一颗心提在喉咙眼,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眼看那弥漫在山谷里的白雾离两人越来越近,显然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下跳了很大一段距离,再往下的路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而蜘蛛却还在身后穷追不舍。
“没办法了,打吧。”亓秀秀说,眼神凌厉,“还好我们都是远程。在这样的悬崖上,蜘蛛也未必就比我们有优势。”
裴洛川微一颔首,无需多言,已做好应战准备。只是他手里唯一的攻击技能却是玉石俱焚,没有三毒,伤害就不算太高。多亏叶九溪先前想出了那个香篆钟的法子,让他们手头多了些结余的玉签,他临行时便租用了商阳指,轮到兰摧玉折和钟灵毓秀时,又已囊中羞涩;即使是商阳指,使用次数也只有三次。
他默默地将玉石俱焚的奇穴换成了定式黑白,玩群攻。
至于亓秀秀,她的攻击技能是剑影留痕,只能单点。先前她打那巨蛛的时候还在心里想着好剑影,现在面对这些蛛子蛛孙,只恨不得从兜里掏出一个剑破虚空来,可惜没有。
裴洛川有群攻,亓秀秀没有;但亓秀秀的双剑可以随心作战,但裴洛川却没法挥着笔杆揍蜘蛛——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更惨一点。
那些蜘蛛来得极快,转眼间便已经纷纷涌上了树,这棵老树本来便已经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此刻又多了一群蜘蛛,顿时晃得很危险。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真正的威胁可能还不是这群蜘蛛,而是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的树。
“秀秀。”裴洛川引爆纵横的黑白棋盘,忽然说,“你打过台球么?”
“什么?”亓秀秀一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一凛,“知道了!”
她停手放了几只蜘蛛让它们近身八尺、通通控住,调整角度,以剑影留痕推击被定在最前面那只,顿时这群蜘蛛就互相撞在一起咕噜噜向后滚去,还堵住了更多蜘蛛涌来的路,一时间不少蜘蛛没来得及吐丝攀住岩壁,竟然就掉了下去。
裴洛川也没想到这招这么管用:“……原来是保龄球。”
那掉下去的蜘蛛还会纷纷再爬上来,他们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个人身上都是新伤叠旧伤,驱散蛛毒的清风垂露几乎没断过。其实真正的压力不在那些蜘蛛,反而来自脚下缥缈不知深浅的白雾,一般人只需站在没有保护的高空就已经腿软脚软、几欲昏厥,他们却必须在仅仅几掌宽的老树上搏杀。
裴洛川的商阳指早就用完被回收了,现在单纯靠着玉石和炸棋的伤害输出。打着打着,他突然“咦”了一声。
“爬上来的蜘蛛越来越少了。”
的确如此,亓秀秀也感觉压力轻了不少。再看那些攀在崖壁上的蜘蛛,行为也很怪异,它们好像不再特别执着于捕猎两人了,有些蜘蛛掉头向洞穴爬回,而更多蜘蛛则成群结队吐出丝让自己晃晃悠悠地坠了下去。
看着它们的动作,亓秀秀突然眼睛一亮。
“快,跳到那些蜘蛛的背上,让它们带咱们下去!”
这真是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裴洛川不禁咋舌。但他们此刻身在峭壁之上,实在也看不见更多的落脚之处了,队友还生死未卜,也不能再耽搁时间。
干脆拼一把算了。
要是有别的出路,两人也决不会冒这种险。当下他们也不再多话,顺着老树跑向峭壁。眼看坠下去的蜘蛛越来越多,各自选了一只离得近的便跃了上去。那蜘蛛倒也奇怪,之前还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现在却对他们的行为不理不睬,似乎只顾着要落到地面。
它们的背部长满了粗砺的刚毛,也没个能扶住的地方,而蜘蛛又是以一根长长蛛丝来维系自身的,下坠过程中难免晃晃悠悠,看起来倒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只是人在上面颠颠倒倒、心惊胆战,才没有什么腾云驾雾的闲情逸致。
这可比什么云霄飞车都要刺激得多,裴洛川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断线风筝,随时有可能被甩飞出去。
结果他这念头才刚一生出,突然就看到亓秀秀脚下那蜘蛛在峭壁突出的一块岩石上撞了一下,蛛丝竟然被拉断了。虽然那蜘蛛很快继续吐丝下坠,但亓秀秀却已经摔了下来。
裴洛川一惊,却看见她在半空中极轻盈极柔软地一旋身,花瓣一样的裙袖纷飞,足尖轻点,竟然踩着这满峭壁的蜘蛛、如蜻蜓点水般又往上跃了一段,才在一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蜘蛛背上停下。
对上裴洛川的视线,亓秀秀也有几分后怕,道:“水榭花盈,刚在那山洞里捡的,就用上了。”
“好踩头。”裴洛川说,松了口气。
蜘蛛们继续下落,这悬崖却是高得离谱,显然地图又被拓展过了。两人耳畔气流呼呼作响,石子崩飞、风划得脸上生疼,这种经历看起来很帅,但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么心惊胆战。
他们正“飞檐走壁”时,亓秀秀却忽然说:“其实我以前看过一些关于蜘蛛的百科,母蜘蛛在抱卵的时候为了保证小蜘蛛的安危,是不会外出捕猎的,甚至直接绝食。”
这关头聊聊天,倒也能减缓心中不安,裴洛川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要么这只巨蛛与众不同,要么我们这些……‘食物’,并不是它自己准备的?”
亓秀秀点点头:“这里很可能还有一只同样的巨蛛,甚至有可能是公蜘蛛。一般来说□□过后母蜘蛛会吃掉公蜘蛛,就是所谓的‘性食同类’的现象,但事实上公蜘蛛都会在□□过后立刻选择离开,除了特别品种的母蜘蛛会在□□过程中就开始麻痹公蜘蛛的神经,大部分公蜘蛛都能够逃脱……”
说到最后,她却吃了一嘴的风,皱起眉头。
“的确,蜘蛛是一种具有社会性的动物。”裴洛川颔首,“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某只公蜘蛛在给母蜘蛛准备食物……那我们要当心了,之前就是在河谷撞上蜘蛛网的,现在也依然有概率会撞见它。”
两个人说话间,忽然感觉身下一震,白雾中露出土石嶙峋的山壁来,却是蜘蛛们纷纷自断蛛丝,不管不顾地冲了下去,在半途就甩掉了亓秀秀和裴洛川。
眼看这里离地面还有十几米,两人只能护住头面一路滑了下去,其间免不了被风化裸露的岩石和草木在身上划出大大小小不少伤口,却总算是全头全尾地踏上了地面。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感觉腿脚酸软、全身疼痛,心中却是轻松了不少。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舒服。
紧接着,二人就明白那些蜘蛛为何前仆后继地冲了下来。只见那白雾深处赫然有一只巨大的蟾蜍,在和蜘蛛缠斗。
那些从崖壁上跳下来的蜘蛛数量虽多,但速度和力量都差一截,而这只巨蟾应该已经吞食了不少蜘蛛,腹部已经鼓鼓囊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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