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扑灭的灶火烧得愈来愈旺,在静悄悄的黑夜里噼里啪啦地作响,惊得张清寒眸色渐深,眼前哼哼唧唧的六水还在张牙舞爪地费力挣脱着。
可惜张清寒力气太大了,她宛若一条刚刚脱水了的鱼,蹦跶多少下也逃脱不了陆地的干涸。
他该放手的,但他不想。
一条鲜活肥美还活蹦乱跳的鱼儿,被他攥在手心里,张清寒隐藏在心底更深的欲望在蛊惑着他,不能把这条鱼儿放走,放走会祸害别人,还不如留在身边祸害他,况且他也愿意被祸害。
“咕噜咕噜。”程六水的肚皮可不管什么蛊惑不蛊惑的,她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程六水圆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瞪着张东家,一只手还摸着瘪瘪的肚皮,无声地控诉着资本家不给人吃饭的罪行。
张清寒被瞪得心里发慌发毛,一瞬间理智回笼,麻溜儿地就放开了程六水,低下头来不说话。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打下手,我可不想吃你黑黢黢的馒头片。”程六水仿佛半点也未察觉方才那氛围的不对,只顾着看看做些什么能填饱肚子。
张清寒默默地跟在程六水的后面干这干那,乖巧地宛如一只鹌鹑,哪还有方才半点强势。
程六水偷偷摸摸地从厨房灶台旁的大缸里的笊篱下面,拿出了一大碗腌制极为入味的鸡块,裹满了面粉的鸡块是白日里就腌了的,葱姜蒜花椒是必不可少的,再顺来些隔壁台子上杜少仲的米酒,再来些胡椒粉莳萝粒,最后加上必不可少的盐巴和豉汁,最后再裹上一层面粉就齐活了。
这样炸出来的鸡块,满嘴喷香还有淡淡的胡椒味,好吃不腻,程六水一次能吃好几块,再一想到那酥脆都要掉渣了的鸡皮配上滑嫩嫩多汁的鸡肉,整个人都沉溺在大馋丫头的幻想中。
忽然耳边幽幽传来一声,“你什么时候腌的鸡块?”
“中午啊,就等着晚上吃呢。”程六水不设防地答道,话刚说出口就觉着哪不对劲,回头一瞧那张东家冰冷的面孔审视的目光,好似是旧社会最吝啬的地主老财。
“你偷吃。”
“我这不叫偷吃,厨子吃东西能叫偷吃吗?这叫光明正大地吃。”
“从你工钱里扣。”
“你等会儿吃不吃吧?”程六水扬起高傲的小脑袋反问道,骄矜得宛如一只抖搂着翅膀的大孔雀。
张清寒瞥了一眼碗里的鸡肉,再瞅了瞅自己做的馒头片,只能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
“哼,吃就别废话,起锅烧油。”大铁锅里金灿灿的菜油不一会儿就冒起了小气泡,鸡块滑入油锅中迅速滋啦作响,炸物的香气充斥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金黄酥脆的炸鸡炸得火候恰到好吃,一口下去在嘴里爆开了汁,椒盐辣椒香辛料的风味混合着鲜美的鸡肉在嘴巴里越嚼越香,好吃到恨不得吞了舌头。
张清寒吃相极其斯文且非常快,那吃起鸡叉骨就像在变魔术一样,嗖嗖嗖两下骨头没了,嗖嗖嗖两下肉也没了。
程六水更偏爱嫩嫩的鸡胸,不用吐骨头全是满满的肉,大口大口的满足,吃到一半她随口问道,“东家,你之前是大官吗?”
“是。”
“做什么的官啊?”
“皇城司使。”
“皇城司使是什么官?”
“监察百官,掌管机要密报的。”张清寒口齿清晰答道,这家伙啃鸡叉骨也不耽误说话。
程六水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干特务的,“那你为啥来这开酒楼啊。”
“他们没同你说吗?”显然张清寒是知晓了自己手底下这帮伙计都是大漏勺,和程六水好得穿一条裤子。
“说了一些,但不多,我可是个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只知道你是个大官,少仲先前也是个当官的,陶陶哥哥是做生意的,四方是混江湖的。”程六水目光澄澈道。
“那你是做什么的?”张清寒直视着眼前的程六水,语气平淡却饱含深意。
“我是个厨子啊。”
“只是个厨子吗?”
“那不然呢,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也不喜读四书五经,我啊做个厨子已经很好了。”程六水心满意足地说道。
“是啊,你要能一直只是个厨子就好了。”张清寒轻叹了口气。
“当然了,不然我还能是什么?你呢你呢,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开酒楼呢。”程六水打断了张清寒少有的伤感,笑嘻嘻追问道。
“你不是说你是个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吗?”张清寒笑道。
“可你又不是别人。”程六水脱口而出道。
“。。。那我是谁?”张清寒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深夜中潜伏的猎豹,伪装成丛林的毛皮下是跳动不止的心脏。
“你是衣食父母啊,我们最亲爱的东家!”程六水兴高采烈地拍着马屁,自觉还拍得相当不错。
“你还是别说话了。”
“为啥?”
“没一句我爱听的。”
程六水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真是太难伺候了,正也不是反也不是,拍马屁都不爱听。还是怀念刚相识的时候,那时候东家还是个出手阔绰,人傻钱多的好东家。
下一刻,那紧闭的厨房大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露出了探头探脑的三人,这炸鸡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顺着窗缝门缝就窜了出去,勾得睡得正香的四方大兄弟直流口水。
“嗝,真好吃啊。”杜少仲全然没了那京城贵公子的模样,狼吞虎咽那叫一个欢实。
“你等等,所以整件事情就是你爹买通了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来救你逃出东家的囚禁?”程六水不禁挠了挠脑袋,这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难道是她跟不上古代人的思路了?
“也可以这么说啦,反正现在皆大欢喜,少仲也不用回京城了。”马陶陶手举大鸡腿道。
“但为什么东家和你爹不对付啊?他们不应该是同僚吗?”程六水紧接着好奇地问道。
瞬间后厨如安静异常,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乔四方都不敢继续吃了,三人都默默注视着张清寒,显然他们是知道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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