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风!燕风啊!”她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朝着屋里呼唤,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寂。可回应她的,只有风穿过楼道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在替她难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夹杂着淡淡的霉味和久未通风的陈腐气味,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阿嬷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开关,“啪”的一声,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的日光灯闪烁了好几下,发出“滋滋”的声响,才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勉强填满了狭小的客厅,却照得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眼前的景象让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绷到了极限——茶几上堆满了空的方便面盒子,各种口味的都有,旁边散落着喝完的可乐罐,还有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一层叠着一层,几乎看不出茶几原本的颜色;沙发上胡乱扔着脏衣服,有校服,也有平时穿的T恤,还有几本翻开的课本和一个游戏手柄,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上面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显然已经有好几天未曾打扫了。整个空间凌乱得如同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战场,弥漫着一种被彻底放弃的生活气息,看得她心里一阵发凉。
“这死小子又跑去哪里了?”阿嬷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塑料袋狠狠摔在地上,里面的清洁工具哗啦一声四散开来,扫帚骨碌碌地滚到了墙角,拖把则“啪”地一声倒在了沙发旁。她顾不上收拾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燕风的房间,用力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门轴发出“嘎吱”的抗议声。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床上的被子皱成一团,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挣扎,胡乱地堆在那里;校服随意地丢在地上,一只袖子还卷着,领带则松垮垮地挂在床头;书桌上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画面定格在一款热门射击游戏的暂停界面,屏幕上的角色端着枪,警惕地站着,背景里硝烟弥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虚拟厮杀。充电线从桌角耷拉下来,垂到地上,手机却不见踪影,不知道被他带去了哪里。
阿嬷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嘴唇抿得紧紧的。她转身冲进厨房,“哐当”一声拉开冰箱门——里面的冷气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内部的灯光也昏昏沉沉的。冰箱里除了一小碟她前天做的咖喱鸡,上面已经结了层薄薄的油膜,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米饭,以及半瓶几乎见底的辣椒酱外,再没有其他食物了。她怔怔地站在冰箱前,眼眶微微发热,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这些天她省吃俭用,每天去菜市场都只买最便宜的青菜和打折的肉,自己常常就是啃个馒头对付一顿,就是为了能让燕风吃得营养些,可这孩子,却连一顿热饭都不愿意等她回来一起吃。
她缓缓地关上冰箱门,背靠着冰凉的柜体,慢慢地滑坐在地。瓷砖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裤子传过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可心里的疲惫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愤怒与责备。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冰凉刺骨。警察带来消息说,儿子夫妇涉嫌诈骗被捕后又越狱逃逸了,至今下落不明。她抱着吓得哇哇大哭的燕风,在派出所外面站了一整夜,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从那天起,她就成了这个孩子唯一的依靠。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努力,就能撑起这个家,就能让燕风好好长大。可如今,燕风渐渐长大了,却变得越来越叛逆,常常彻夜不归,整天沉迷在网络世界里,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老师已经多次打电话来,催促家长去学校见面谈谈,可她要么在清扫组屋,要么在赶往清扫点的路上,根本抽不出时间。她不是不想管,是真的力不从心啊。
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映亮了半边天,车流如织,车灯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繁华似锦。可这一切,似乎都与白象街毫无关系。这里像是一座被时代抛弃的孤岛,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困住了无数像阿嬷这样的人——他们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无声无息地老去,没有人关心他们过得好不好,也没有人问过他们累不累,就像尘埃一样,无人问津。
阿嬷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冰箱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清洁工具,一一放回那个破旧的塑料袋里,动作缓慢而沉重。她走到水龙头前,打开开关,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满脸倦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但她知道,明天清晨五点,闹钟依旧会准时响起,她仍然要踏上那条熟悉的路,继续去清扫别人的家园,只为了换取那一点点能维持生计的报酬。
她走到燕风的书桌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合上了电脑屏幕,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像是一个虚拟世界的落幕。她顺手整理了一下散落在桌上的课本,一本练习册从课本下面掉了出来,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我不想活在这种鬼地方。”阿嬷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很久,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却终究没有掉下来。最终,她默默地把练习册放回原处,没有撕掉那一页,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忍不住责骂。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无奈,有心疼,还有说不尽的疲惫。她走到客厅,点亮了那盏老旧的壁灯。微弱的光晕洒在地板上,照亮了一个孤独老人守候的身影。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燕风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地等着,等待着那个尚未归家的孩子。
夜更深了,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穿堂而过,吹动了窗帘的一角,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灯光昏暗的网吧角落里,一个瘦削的少年正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游戏角色,在虚拟世界里奋力拼杀,那里没有唠叨,没有沉重的生活,仿佛才是他唯一能找到归属感的地方——这就是赵阿嬷的孙子徐燕风。在学校里,他早已是传说中的“学痞”,性子怪得很。说他行为不端正吧,逃课、上课捣乱是常事,可偏偏学习成绩总能稳居前列,这让不少老师又气又无奈。
课堂上的他,永远是那副懒散模样。要么趴在课桌上,脑袋埋在臂弯里,不管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多投入,他都能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浸湿了书页也毫不在意;要么就支着脑袋,眼神飘忽,望着窗外发呆,老师点他回答问题,他总能漫不经心地站起来,随口几句就能答到点子上,让想批评他的老师憋了一肚子话又说不出口。
可一到下课铃响,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瞬间活力四射。楼道里、操场上,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和一群同样不爱上课的同学勾肩搭背,讨论着最新的游戏攻略,或是约着放学后去哪家小吃摊“探险”。吃喝玩乐这些事,他样样门清——哪家店的炸鸡最酥脆,哪个游戏厅的摇杆最顺手,甚至连巷子里哪家的台球桌最平整,他都了如指掌。
他常常和一些校外的闲散青年混在一起,穿着松垮的衣服,头发留得长长的,走路晃悠悠的,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粗话,抽烟、打架的传闻也从没断过,乍一看去,和那些街头的流氓地痞没什么两样。可就是这样一个浑身带着“混不吝”气息的少年,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名字总能出现在成绩单的前几行,像是在嘲笑那些埋头苦读却收效甚微的同学,也像是在给自己这叛逆的青春,添上了一笔让人捉摸不透的色彩。
“夭寿仔!短命鬼!养你这么大,都十九岁了,连顿像样的饭都不知道准备!”尖利的咒骂声在狭小的组屋里炸开,阿嬷操着一口潮州话,把最刻薄的诅咒一股脑儿砸出来。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抓住点什么来发泄心里的怒火。
她抓起茶几上的可乐罐,狠狠朝墙壁砸过去。褐色的液体“啪”地溅在早已发黄的墙纸上,留下一片丑陋的污渍。紧接着,遥控器、桌上的杂志,甚至徐燕风的校徽,只要是手能摸到的东西,都成了她发泄的工具,被一个个扔出去。泪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横流,混着额角的汗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阿强啊,你这个不孝子!自己跑得远远的,把儿子丢给我这老太婆!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啊!”阿嬷瘫坐在沙发上,一边捶着自己酸痛的腿,一边呜呜地哭。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午夜十二点,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为这压抑的气氛敲着拍子……
阿嬷恍惚间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天。那天,儿子阿强和儿媳说要出去找工作,让她帮忙照看年幼的燕风几天。可谁知道,他们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电话换了号,连一句口信都没留下。她这把老骨头,不得不重新出来干活,在附近的茶餐厅做清洁,每天干足十个小时,就为了供燕风上学,还得付这破组屋的房租。
“我都七十二岁了,还要给人洗厕所!你这死孩子,一点都不懂事!”阿嬷的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摸索着从沙发垫下掏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有燕风小时候肉嘟嘟的样子,有阿强结婚时穿着西装的傻气模样,还有她和已故丈夫唯一一张合影。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阿嬷警觉地抬起头,看见是邻居那个爱唠叨的马来妇女西蒂,显然是被她的骂声吵醒了。
“哎呀,赵嬷,您这是咋了?”西蒂脸上堆着笑,“恭喜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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