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过后，合宿的大学生们即将返程。
空气里还留着湿漉漉的水汽，训练基地的操场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宿舍楼里一片忙乱的声响。
隔着好几个房间都能听到有人在喊“谁看见我的护腕了”，吵得人脑仁疼。
深司站在303房间中央，他的东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地铺已经重新放回了壁柜，房间里也恢复成刚来时的样子，就像过去几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越前正在拉网球包侧袋的拉链。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帽衫，帽子还没戴上，墨绿色的头发有些乱。
“走了。”越前提起行李。
深司点点头，拉起自己的箱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才发现走廊里全是人。
“深司！这里！”
神尾明在不远处挥手，他旁边站着橘桔平和石田铁。不动峰的其他人都还没来，估计还在收拾东西。
看到深司过来，橘桔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们下去吧，内村他们今天不跟我们一起走。”
大家拖着行李下楼，基地门口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
教练拿着喇叭喊：“上车了上车了！车满就走，上车后确认上车信息！”
人群一阵骚动。
“深司，我们上这辆！”神尾指着最近的一辆大巴。
深司点点头，迈步走过去。他上车时特意选了靠后的位置，靠窗，神尾也喜欢靠窗的位置，就直接坐在了深司的前排，方便他到时候扭过头跟深司聊天。深司把行李箱塞进头顶的行李架，网球包放在脚边。有点挤，不过大家都这样。
车上渐渐坐满。
不同学校的人混坐在一起，聊天的声音嗡嗡地响。
深司靠在窗玻璃上，看着外面陆续上车的人。他看到了手冢和不二上了另一辆车，迹部景吾戴着墨镜，单手插兜，很自然地跟了上去。真田和幸村则上了他们后面那辆。
然后他看到了越前龙马，之前明明朝着青学那群人走过去的越前龙马。
他正从车门口上来，帽檐压得低低的，琥珀色的眼睛在车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深司这边。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在深司旁边的空位坐下，把网球包塞到前面座位底下。
深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越前也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训练基地。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绿色的树林，灰色的公路，还有远处模糊的山影。
深司看着窗外，脑子里慢吞吞地转着一些念头。
合宿结束了。
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双打练习赛，烤肉大会的真心话，浴室偶遇，还有昨晚的停电。
过了好一会儿，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越前。
少年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耳机线从耳边垂下来，消失在连帽衫的领口里。他的呼吸很平稳，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越前君睡着了？”深司小声嘀咕，“也是，昨晚停电他可能也没睡好。虽然他说习惯了黑暗，但习惯不代表能睡得好。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醒着时无害很多，没有那种锐利的眼神，也不会说那种‘还差得远’的话。不过这只是表象，毕竟是BL世界的中心，即使睡着了也应该有主角光环护体才对。说起来，他入睡好快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越前手肘上。
被衣服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深司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窗外。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看久了让人犯困。
深司其实也有点困，有点想睡个回笼觉。
合宿期间训练强度大，昨晚又因为停电没睡踏实。现在坐在封闭的车厢里，听着发动机低沉的嗡鸣，感受着车身轻微的摇晃，困意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涌上来。
他努力撑着眼皮，但眼皮越来越重。
他的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动，后来幅度越来越大。他的身体随着车身的转弯微微倾斜，头一点点歪向一边。
然后，靠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闭目养神的越前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沉。
他睁开眼，侧过头，看见深司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深蓝色的头发散落在他肩头，有些发丝蹭到了他的脖颈，痒痒的。深司的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地垂下来，呼吸均匀绵长。他的表情很放松，显得有点……乖。
越前愣了一下。
按他的脾气，他是该推开的。但……
他看着深司安静的睡脸，想起了昨晚停电时，这家伙在黑暗中挪地铺的样子。
算了。
越前没推开，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然后发现从车窗斜射进来的晨光，正落在对方脸上。
光线有点刺眼，深司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
越前犹豫了一下，抬手摘下自己的帽子，轻轻盖在深司脸上。
白色的帽檐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颜色偏淡的嘴唇。
越前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
他其实本来不困。
但他也没动，就那样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神尾就坐在他们前面一排。
他本来扭过头是打算找深司聊天的，但现在……
神尾眨了眨眼，看着那两个人的姿势。
深司靠在越前肩上，越前的帽子盖在深司脸上，越前闭着眼，整个人是放松的。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神尾心里的小人开始蹦跶。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然后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对准两人，飞快地按了下快门。
屏幕定格。
画面里，越前的侧脸线条清晰，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深司靠在他肩上，白色的帽子遮住脸，只露出下巴和散落的深蓝色发丝。
神尾看着照片，嘴角忍不住咧开。
旁边的石田铁发现了他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也愣了一下。
“深司他……”
“靠越前身上睡着了！”神尾憋着笑，“还盖着越前的帽子！这画面我一定要好好保存，等深司醒了就拿给他看，看他怎么解释！”
石田铁无奈地摇摇头：“神尾，你别闹了。”
“这怎么叫闹！”神尾理直气壮，“难得抓到深司的把柄，平时都是他神神叨叨地说我们，这次轮到我说他了！你看他睡得那个样子，完全没防备嘛！”
说着，他又掏出手机，偷偷摸摸地对着后排又拍了两张不同角度的。
“够了够了。”石田铁按住他的手，“拍一张就行了。”
“不行，得多拍几张，万一他抵赖怎么办？”神尾振振有词，“而且这种画面多难得啊，深司那家伙平时跟人保持着多远的距离啊，现在居然会靠别人肩膀睡觉！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存进手机里一个专门的相册，相册名字很直白，就叫“深司黑历史”。
做完这些，神尾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好，继续扒着座椅靠背偷看。
深司还靠在越前肩上，睡得很沉。
越前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听音乐休息，但神尾注意到，他的肩膀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真奇怪。”神尾小声嘀咕，“深司那家伙，什么时候跟越前这么熟了……”
石田铁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管了，让他们睡吧。”
车子继续行驶。
深司睡得很沉。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个背景板，站在网球场上，看着越前龙马和手冢国光在打球。打着打着，两人突然开始互诉衷肠，然后手冢前辈把越前拉进怀里，迹部前辈从旁边冲出来大喊“本大爷不同意”，不二前辈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混乱中，越前突然转过头，看着他，说：“伊武前辈，你怎么还在那里？”
深司一惊，醒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脸侧传来的温热触感，还有鼻尖萦绕的有些熟悉的气息。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头正靠在某个人的肩膀上。
深司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没动。
眼睛还闭着，呼吸还尽量保持着睡眠时的平稳节奏，但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
是越前龙马。
他靠在越前龙马的肩膀上睡着了。
而且脸上还盖着越前的帽子，他能闻到帽檐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和属于越前的气息。
深司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在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直接醒过来，坐直，然后把帽子还回去，说声谢谢？这样最正常，但感觉也很尴尬。
继续装睡，等越前先动？但越前好像一直没动，肩膀维持着那个高度，他这样一直靠下去也不是办法。
或者，自然地“醒过来”，假装刚发现自己在靠着他，然后平静地道歉？
深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在帽子底下眨了眨。
他听见了越前的呼吸声，平稳，均匀。也听见了车厢里的喧闹声，还有从座位前面传来的神尾那家伙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一点气音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神尾在干嘛？该不会……
深司心里一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维持着靠着的姿势没动，眼珠却微微转向侧面，用极其有限的余光朝前座方向瞥去，什么都看不到。
深司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拍就拍吧，反正他一个背景板，被拍到和主角靠在一起睡觉，顶多算是“意外入镜的无关人员”。神尾大概也就自己乐乐，或者跟不动峰那几个人私下嘀咕一下，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
越前似乎察觉到他醒了，但没转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还早。”
深司沉默了两秒。
“还早”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继续睡？
深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哦”了一声。
他没挪开。
既然越前都这么说了，他再挪开反而显得矫情。而且，靠都靠了，现在挪开也改变不了“靠过”的事实。至于神尾拍了照……等会儿下车再说吧。算了，就这样吧。
深司重新闭上眼睛。
但他睡不着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越前肩头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连帽衫传到他的脸颊。他能闻到越前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还混着一点葡萄味芬达的甜香。他能听见越前平稳的心跳，一下一下，隔着衣物传过来。
车厢里的嘈杂声仿佛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而遥远。
深司闭着眼，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转着各种念头。
“越前君的肩膀其实没有枕头舒服，”他小声嘀咕，声音闷在帽子里，“有点硬，而且高度不太对，脖子有点酸。不过既然都靠了，也不能嫌弃。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让我靠？是因为愧疚吗？还是觉得我可怜？或者这只是主角无意识散发温柔的一部分？就像他会给路边的小猫喂食一样？虽然我不是猫，但在他眼里，我这个脑子坏掉的路人甲，可能跟需要照顾的小动物差不多吧……”
越前听着他闷在帽子底下的嘀咕，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没说话，也没动，任由深司靠着。
深司不知不觉又放松下来。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但身体很诚实。
深司维持着那个姿势，闭着眼，意识在半睡半醒间漂浮。
他听见车里有人在低声讨论合宿期间的训练成果。
听见窗外偶尔掠过的车辆呼啸声。
还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平稳，绵长。
和越前的呼吸声，几乎同步。
*
大巴车最终驶入大学城，在公共巴士站缓缓停下。
引擎熄火的声音让深司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帽檐下狭窄的视野。然后他慢慢坐直身体，把脸上的帽子拿了下来。
越前在他动作的同时也坐直了，抬手揉了揉被靠得有点僵的肩膀。
深司转过头，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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