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认得那把匕首。
去年除夕时,夫人亲手将这把匕首插入了郎主心口。
后来人仰马翻,她自然没心思惦记这把匕首去了哪里,眼下只觉得脊背悚然发寒。
“郎主!”银瓶从未觉得这么害怕过,她的思绪乱作一团,只有求生的本能让她爬向眼前的男人,“是夫人她不听话,奴婢只是按着家主的吩咐……”
眼见便要抓住对方的衣摆。
仆从已然抓住了她的后脖颈,拽死狗般将她拖拽开。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靠近他分毫。
银瓶渐渐生出绝望。
男人只居高临下睨她。
狭长的凤眼微挑,眸如点漆,冰冷漠然。
“割了舌头喂狗。”他走下台阶进了雨幕,便连多余的眼神也吝于施舍她,简单吩咐,“让她一刀一刀反思,想明白了错在哪,再死不迟。”
银瓶剧烈挣扎,张开嘴想要呼救。
空中却只有细密的雨声。
她彻底绝望。
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仆人分工明确,垂首跟在他身后,像是无数道影子,衬得他撑伞的背影越发矜贵清冷。
忽然,窗内飞出来一方砚台。
砰!
砚台稳稳砸向雨伞,伞骨顿时碎裂,四分五裂。伞内的人顺势丢掉了这把烂掉的伞,推开窗户,伸手攥紧王令淑的脖颈,将她的头颅拽出窗口。
雨很大,劈头盖脸。
王令淑的视线直直和银瓶对上。
原本颓败狼狈的银瓶察觉到她的视线,眸光瞬间变得尖锐恶劣起来,挑衅地对她扯了扯嘴角,唇瓣张合,无声吐出最恶毒的言语。
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谢凛仿佛很轻地笑了一声。
王令淑扭过头。
“放了她。”
谢凛墨色的眼底冰冷,略带讥讽地看着她。
王令淑露出厌恶的神情。
“你只要求我。”
对方冰冷的呼吸缠绕在她耳边,像是一条冰冷粘腻的毒蛇,悄无声息便要钻入她的脑中,啃噬吞咬。
王令淑生出一股恶寒,她剧烈挣扎。
然而攥住她后颈的手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颈骨捏碎般,将她更往前拖拽了几分。他迫使她与他贴近,两双眼睛对视,看不清身边有些什么。
“阿俏。”
“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有双黑得浓稠的眼睛,带着压迫看人时,有些瘆人。
王令淑唇边勾起一抹讽笑。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可这么多年,任由谢凛再怎么逼迫,她都没有做。
真是做梦。
“怎么,我戳破你们的龌龊事,就要杀人灭口了?”王令淑仰起的脸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眼,她反而闭着眼笑出声,“什么谢司徒,不过是个拈花惹草的龌龊之人,还是不敢承认的……”
“咳咳!”
王令淑的喉咙被他死死扼住,再发不出一个字。
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要挣扎,可这副身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在别人看来都仿佛什么都没有做。她的呼吸彻底窒住,眼前变得模糊,胸口发闷地剧痛。
……这样也好。
王令淑模糊地想。
“激怒我没用。”谢凛的手似乎松了一些,他的声音也不大,只是语调冷得吓人,“我们是夫妻,你要是想让我放了她,与我直说便是。”
直说就有用吗?
他不过是想要一点一点踩碎她的底线和自尊罢了。
他只需要一条没骨头的哈巴狗。
王令淑忽然觉得想笑,扯了扯嘴角,眼泪却比雨水先一步滑下来。
“谢凛。”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她觉得好累。
累到连多说一个字,都要用尽所有力气。
“王令淑。”谢凛托住她下滑的身体,抬手抚去她满脸纵横的雨水,语调低沉,“你想要什么,我没有给过你?”
面上的雨水也变得滚烫。
王令淑别过脸去,只是不说话。
谢凛也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只有风雨声一声更比一声嘈杂。
“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凛松开了她,身形重新没入风雨。一只大气不敢出的仆人连忙上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为他继续撑伞。
没一会儿,消失在雨幕中。
王令淑滑坐在窗前。
秋风吹着雨水打入窗内,溅落在她身上。
王令淑只觉得冷。
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意,这股子冷意几乎要将她跳动的心脏冻住。
门被推开。
梳头娘子小声:“夫……夫人,还是先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裳再……再哭。”
听到声音的一刻。
王令淑从无声落泪,变成压抑的抽泣,却还是哭不出声音。
梳头娘子面露不忍。
她轻手轻脚走进来,跪坐在王令淑身前,将她渗血的手掌掰开,攥住了王令淑紧绷的指节。
“等会儿娘家的人来了,夫人的眼睛却哭肿了,要如何见面?”梳头娘子语气放得很轻,视线小心翼翼瞧着王令淑,见她没有生气,“还是装扮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去见面才好,毕竟能见几面呢?”
王令淑的脊背绷直了一刻。
但很快,迅速垮塌下去,弯腰大口大口呼吸。
是啊,能见几面呢?
自成亲以后,她几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若是见了面,却是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他们怎么能放心。
“沐浴。”
王令淑抬头。
梳头娘子似乎是松了口气,点点头。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
王令淑洗去周身冷意,换上干燥的单衣。屋外又准备了数不尽数的锦绣衣裙、珍宝簪钗,一一铺陈,在灯光下折射出华贵的光彩。
她的视线落在绛红接襕长襦上。
梳头娘子轻声:“这是宫里赐下的织花绞缬,因为料子难得,花色又新奇,宫中娘子抢破了头也未必能有。最特殊的绛色只有一匹,郎主要了来,尽数给夫人裁衣裳。”
王令淑:“剪了。”
梳头娘子猛然抬头。
不等她回答,王令淑已经拿起了金剪刀。
她剪碎绞缬上的榴花纹。
梳头娘子埋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重新取来一件绛红衫子,按部就班,为王令淑穿衣梳妆。
装扮即将完毕,屋外便传来说话声。
“阿母。”小女郎的嗓音糯糯的,却没有同龄的孩子中气足,咯噔咯噔跑着进了屋内,“今日过节,阿父和先生给我放了一日假,阿母陪我好不好?”
王令淑回过头。
瞧见白净乖巧的女儿,木然的脸上也露出几丝温柔。
她摸了摸女儿的掌心,不冷不热,才轻声:“这么大雨,做什么冒雨跑过来,也不怕摔了。”
“我也怕阿母摔了呀。”谢幼训仰脸露出明媚可爱的笑容,扑进母亲怀中蹭了蹭,奶声奶气撒娇,“我想阿母,阿母想我,总要在一起才好。”
才三岁多的孩子,早慧得令人怜爱。
却还是黏母亲得很。
“是,阿母想你。”
王令淑将她抱到膝上,轻飘飘的,心头不由发疼。
本就胎里不足,病弱得很。
却早早被送给夫子启蒙,天不亮便要起来上学,日日功课要做到半夜。琉璃般的眼睛下,竟有一层浅浅的阴影,可见是多久没有睡够了。
“不如睡一会午觉?”
谢幼训打起精神,立刻摇头。
她搂着王令淑的脖子,说悄悄话:“睡着了看不到阿母。”
王令淑心口一酸。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她看到自己的女儿,总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未出嫁之前,她和母亲的关系算不得特别好。
母亲怪父亲将她宠坏了,养出一副眼高于顶、恣意妄为的性子,就总是出言规训她。那时候的王令淑哪里受得了这些,耐着性子应几句,就忍不住和母亲吵起来。
所以王令淑在家中老避着母亲。
见面便是争执。
算下来,好好待在一处享天伦之乐倒没有几刻。
王令淑抱紧了女儿。
若是将来女儿嫁了,只怕也是经年累月见不到面,不知有多思念和后悔。
“晚些时候舅舅要来?”谢幼训迫不及待地双手张开,眼睛亮晶晶的,“舅舅会不会送给我一把——这么大的弓箭,然后教我射箭?”
王令淑愣了一下。
谢凛的话竟然是真的?
不过,她本也想念得很,信了七八分。
“等你大一些。”王令淑想起十兄马上射箭的潇洒身姿,不由微微露出些笑容,空洞迟钝的眸子也多了些柔和的光亮,“我不仅叫他给你做一把合适的弓箭,还可以让他教你射箭骑马,阿母小时候的骑术就是……”
“哇!我要一匹小马驹!”
王令淑略严肃,更正:“要等你大一些,身子骨壮实一些。”
谢幼训:“要多大?”
王令淑想了想:“十五岁。”
“太久啦!”谢幼训皱起包子般的小脸,很不高兴,和王令淑讨价还价,“我十三岁就可以学骑马了。我从现在就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每日都打一遍五禽戏,十三岁就不会再生病,一定是一个身子骨结实的大姑娘!”
想到那副景象,王令淑空洞的心口涌出一股暖流。
她温柔地注视着谢幼训。
“好。”
“阿母等着岁岁长大。”
“长大的岁岁,一定比阿母更聪明、欢乐、美丽。”
“才不会。”谢幼训的眼珠子转动,嘻嘻哈哈亲了王令淑一口,大声说,“阿母才是最聪明美丽的女郎,岁岁喜欢阿母,阿母是最好的阿母。”
王令淑摸着女童柔软的垂发。
心想,要是自己会做弓箭就好了。
十兄这些年忙着征战,虽然战功赫赫,只怕是忙得焦头烂额。毕竟以他那潇洒不羁的性子,若只是来见她,哪里会如此周折地先送帖子。
只怕是有要紧事,才如此正式。
既如此,还要让他抽空给岁岁亲手做弓箭,实在有些不体贴人了。
不过……
她从前骄纵惯了。
在十兄眼里,这样体贴他反倒显得生疏。
“到时候,再让舅舅给你做一捆哨箭。”十兄对各类兵器都极为感兴趣,尤擅制作弓箭和箭术,还没从军是就能做出最好的鸣嘀,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保准不会叫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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