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着极相似的长相。
楚泠愣怔许久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相比于记忆中那个人,面前的人,却是近乎是迫人一般的漂亮。
只是目光冷淡,好像泠泠的雪。
分明是这样疏离的眼,眼下却又生了一颗小痣,横生几分不可言说的昳丽。
楚泠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长诏国送过来的质子。
——宋陵游。
他与他的兄长,曾经盛有贤名的长诏太子宋珩,长了一张极其相似的脸。
宋陵游撑起手,看了一眼楚泠停在半空中的手,转瞬就收回,随后从地上缓缓起身。
他的神色有些倦怠,好似面前这个救了自己的人无关痛痒。
无论是谁,都与他无关。
颈后的棘突凸起,带着不可接近的凛冽。
他的右手好像有伤,无力地耷拉着。
刚刚他离开的雪中,也有一处淡淡的血色。宋陵游却恍然未觉,一滴血自指尖滑落而下,缓缓飘落在雪地中。
滴答。
很轻地一声。
这微不可闻的声响让楚泠从失神中抽离,抬步往前走去,她身上的氅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令桃也愣怔住,下意识看向楚泠,在看到她准备抬步往前时,令桃忍不住轻唤一声:“……殿下。”
尾音到后面渐低,消弭在雪中。
雪还在下,宋陵游步履有些踉跄,往前走的时候,血迹在雪地中留下了蜿蜒的痕迹。
在楚泠即将靠近他的时候,宋陵游突然顿步,稍微侧头看向此时在自己身后的这位郦都贵女。
他的眼眉生得秾艳,瞳仁却又漆黑到淡漠至极,无悲无喜。
转瞬之际,浑身上下弥漫的都是凛冽的杀意。
他并不知道楚泠的意图。
像她这样的贵女,一声令下就足以随意凌辱他这个地位低贱的质子。
他讥诮地想,大概也是想随意踩上几脚,又或者是想杀了他。
并不重要。
宋陵游手腕抬起,眯着眼睛看向楚泠。
他想遍许多可能,却没想到在他手腕抬起的时候,楚泠低眉看着他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很轻地触碰了一下。
一点微薄的热度隔着衣物传来。
她抬眼,轻声问他:
“……痛吗?”
雪下得深,她的目光犹如盈盈一水,映着不远处摇晃的宫灯。
宋陵游对上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到她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
他倏而抬了下唇。
他不笑的时候,神色疏冷淡漠,与他兄长只有七分相似,一旦笑起来,暖黄宫灯映在他的脸上,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温煦。
那点儿相似就足足变成了八分。
楚泠又忍不住恍神片刻。
积雪渐深,宋陵游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稀松的雪地中。
失血过多,他的意识逐渐涣散,再次昏迷。
就这样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
这在一座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很危险。
但好在,他并不在意楚泠的来意。
杀了他,或者是羞辱他。
都没什么所谓。
·
沉香殿位于宫中东侧,在琼楼玉宇中并不起眼。
京中大雪,是以往来宫人极少,此时天色又稍暗,楚泠把他带回殿中的事,并没有被人撞见。
偏殿内点燃炭火,令桃寻来相熟的医正,再三叮嘱他这件事不可声张。
这位姚医正与楚泠母妃家中有些姻亲,呐呐应了声,抬头看到躺在榻上的人,却也忍不住愣怔了下。
姚医正心中叹息一声,好心劝楚泠道:“殿下心善,但宫中时局未定,纷乱过多,惹祸上身只怕……”
只怕多生事端。
他说到这里,却也没办法劝旁人见死不救,只能缄口不言。
姚医正沉默地将手指搭上去。
几息过后,他整了整药箱,抬头道:“他先前失血过多,又在天寒地冻里面受了这么久,虽然伤势并不致命,但是极为虚弱,加之数年以来身体亏空,只怕要修养很久。”
姚医正抬笔写了个方子,递交给楚泠。
“殿下按照这个方子煎药,每隔三日服用一次,不可贪多,方子性温,他体虚气弱,多服只怕承受不住。”
楚泠点头表示已经知晓,姚医正也拱手告辞。
侍女屏退前去煎药,殿内只剩下楚泠与宋陵游两人。
她低下眼,榻上的人阖起双眼,相似的眉眼与轮廓,让她几乎瞬间想到了数年前的那个春日。
她想救下宋陵游。
除了不想郦再造杀业以外,还因为他是宋珩唯一的胞弟。
命运失之毫厘,却又不可转圜。
她本该成为这个人的皇嫂。
·
祯和十九年春,长诏的太子前来拜谒。
他出身正统,行止有礼,拜见了德明帝后,提到了想要联姻的意图。
也是此行最大的目的。
但这也并不唐突。
北凉势大,他们两国为抵御强敌,总归会顺势结盟。
这数十年来,一向如此。
德明帝也是欣然应允。
几乎没有过多思虑,就定下了楚泠与长诏太子的婚事。
远嫁他乡,即便所嫁之人是太子,那也是算不得好的差事。
结盟只是权宜,若是将来两国反目,孤身处于异国的太子妃,可想而知会处于何处境地。
其余的公主要么年岁尚小,要么身份尊崇。
权衡下来,也只有楚泠是最好的选择。
母妃平静地接受了和亲的圣旨。
她出身史官世家,父辈皆是清正名流,可是除却清名以外,却没有足以依仗的权柄。
能让她唯一的女儿免受远嫁他乡之苦。
奉旨的内监笑容满面,躬身将圣旨递给母妃。
他语调悠长地道喜:“夫人命好,公主殿下会是长诏将来的皇后。”
人后空寂的宫殿之中,楚泠却只见母妃下颔缓缓滑落的一滴泪。
她跪坐在地,在身前轻轻抚摸楚泠的发,柔软的乌丝就像是倾泻而下的墨色。
母妃轻声唤她乳名:“猊奴……”
除此一言,别无他话。
当年的楚泠还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只是很好奇,也很胆怯,想知道自己的那位未来夫婿。
那位年轻的长诏太子。
那年正值郦都久违的暖春,还不过二月,就已经温暖如盛春。
春日融融的午后,杏花开了满地。
漫长空旷的甬道中,她坐在高阁之中,听到身边姐妹们的笑声,她手中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
忽见窗外杏花翩飞,少年郎君身穿霜色锦袍,坐在高头大马上穿过宫道。
花瓣飘落,他的目光也随之一同划过。
视线交织之时,宋珩似乎认出了她是谁。
刹那错愕以后,他很是羞赧地笑了下。
随后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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