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阿瑶。”
季衡轻声唤了很多遍,像是因为岁月隔得太久,言辞有些生疏,又像是要多唤几遍,才能知晓自己是谁,才能维持住这片刻清明。
“进了镜阳宗,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喊‘哥哥’了,要叫‘兄长’,听起来好奇怪。”
“唤什么都一样,唤什么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不会改变的。”
“那……等哥哥做了宗主,我该做什么呢?我不想做大长老,听起来好老……”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不想在仙门任职,想做一个自由自在、行侠仗义的游侠?”
“可是哥哥在镜阳宗,我能去哪儿?”
“季宗主对我们有恩,他想让我继承宗主之位,我不能推辞,但是你不一样,如果不想待在仙门里的话,就多出去走走……”
“哥!”
耳边的声音忽地清晰起来,季衡尚未彻底缓过神,便被季瑶扑了满怀。
“……阿瑶。”
季衡缓缓举起双手,却瞥见一片乌黑血红,手腕处干枯的血肉筋络附着在惨白的骨骼上,说不出的难看。他又垂下手,轻声叹道:“阿瑶,对不住。”
季瑶的声音早已嘶哑不堪,只能辨清寥寥几字:“哥……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衡轻轻拍着季瑶的背,没有回答,只道:“好久不见了,阿瑶。”
季瑶顾不得去擦面上的泪,捱过一阵哽咽,好容易才能说出话来,便急急忙忙地道:“哥……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附身了你?为什么我日日和你待在一起也察觉不到半点端倪……要怎么才能把他逼出来?要怎么才能……”
季衡看向眼前阔别已久、涕泪俱下的人,一时仍有些恍惚。
他对季瑶的记忆仍停留在许多年前,那时似乎她十四岁,自己十五岁。
二人说来是镜阳宗的大师兄大师姐,实则与门派中人都并不亲近,即便是季良衢,二人也只跟随他规规矩矩地修习术法。身处仙门,到底不会如同寻常人家一般随心所欲,尤其是季衡,万般情绪都得藏匿起来,不能教旁人抓到错处。
因此,幼时修习术法不得要领时,季衡只能偷偷抹眼泪,然而偶尔一回屋,会遇上另一个哭着来找他、却寻不到他,只能趴在桌上啃书本的人。
于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一起哭着通宵啃书本,通宵练剑射箭,通宵学医习琴。
后来长至少年,季衡成了真真正正能够继位的镜阳宗大师兄,便不再会哭,而季瑶入世除祟后,也渐渐长成了喜悲不形于色的仙君。
在他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季瑶,似乎只哭过一回……
他与季瑶的父母的坟冢并没有入镜阳宗,而是立在家乡。
一日季瑶前去看望父母,却遇上四只大妖围攻,父母的坟冢被掀翻,季瑶也受了重伤,右臂后来足足养了数月才能抬起。而他一心只放在处理镜阳宗事务上,直到季瑶传来通讯,他才急匆匆奔下山,看见了那个血淋淋的人。
那时季瑶全然顾不得治伤,眼泪混着鲜血一起流下,也顾不得擦,只请求他先把门派事务放一放,尽快去修好父母的坟冢。
此时此刻,眼前风姿卓绝的仙君,忽地和许多年前那个嚎啕大哭的孩童、那个涕泪俱下的少年重合了。
幼时他没能护好她,让她在双亲葬身妖魔口腹后,跟着自己挨饿受冻,险些失了性命。
少年时他也没能护好她,只一心忙于门派事务,却让她在除祟途中受了那样重的伤。
如今他也没能护好她,竟与她刀剑相向。
只可惜,往后就算想护她,也再护不得了。
好在,她已经不再需要兄长护她了。
季衡苦笑道:“阿瑶,错不在你。我也不知他何时附了身……我虽时时刻刻与他争夺这副躯体,却难得有清明的时刻,每当我的神智占了上风,身躯便会陷入沉睡。因此我虽与他同在一个躯体,却并不知晓多少他经历的事……如此说来,当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体内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两个魂灵纠缠厮杀,不知多久、不知何时就会忽然被另一个魂灵替代。
季衡轻轻吐出一口气,手刚抬起,却又顿住。他原想替季瑶擦去眼泪,但又瞥见自己布满血污与尘灰的手,那样污脏与丑陋,到底还是把手放下,转而将季瑶拉至自己身后。
他缓缓往照灵阵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其余四人的脸。
如今照灵阵已成,不再需要护法,几人立在阵边,苍白的脸被阵法光芒映得五光十色,看上去竟有些滑稽,掩去了许多伤悲。
季衡轻轻弯了弯嘴角,一字一顿地念:“陆公子,江年,你……你是?”
季繁洲一怔:“季衡哥,你不认得我?”
许是这语气立了功,季衡思索片刻,唤道:“你是……繁洲?”
季繁洲闻言眼睛一亮:“是我啊!”
季衡笑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岁月当真是一样奇异的事物,世人瞩目的云间世少主如今已佩上了掌门令牌,没心没肺傻兮兮的少年如今却不再笑,稚嫩寡言的孩童如今长成了挺拔张扬的少年。
在他所不知的岁月里,原来已是一番沧海桑田。
季衡缓步走到照灵阵边缘,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体内那个占据他躯体数年之久的魂灵何时会再度取代自己,可他私心想再看看这久违的人间,再看看久违的至亲旧友,因此只能靠照灵阵更近些,祈求照灵阵的净化之能能多赐予他一些光景。
照灵阵已启,四个方位的神兽均已归位,守在四个阵眼。
阵法中央出现了一道通天的金色光柱,若隐若现的神鸟残魂在其中渐渐汇聚成形,越来越多的“人”或是亡魂缓步朝阵法中央的光柱走去,而后一跃而下。
照灵阵所开启的往生之门,无论妖魔鬼怪,无论善恶忠奸,有罪之人与无辜之人,都能够在此处平等地前往地府。
季衡转过头,看向跪坐在光柱旁的黑衣身影。
裴世察觉他的目光,也偏头看过来,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左肩往下整条手臂都是一条森森白骨,堂堂归云仙君在此时显得狼狈又可笑。
这张脸并没有半分熟悉的影子,因此季衡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光柱:“裴公子。”
裴世应道:“嗯。”
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便安静下来,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光阵之中的照灵鸟已经化出了羽翼,阵阵啼鸣悠长不绝。
季衡道:“其实我与裴公子、与陆小姐都并不相识,也不曾打过半分交道,只可惜此一生短暂如此,不能与二位真正做一回朋友。”
裴世没有说话。
季衡转头看向他,轻声笑道:“不过也不亏,冬至与除夕时,心神动荡,我也有那么片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日的灯火,听到了那日的欢笑。那样的景象,此生能得一见,已是无憾。”
“季衡,将他的魂魄逼出来。”裴世忽然道,“我守着照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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