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胆子小,乍照得镜影总疑神疑鬼,怕叫镜子摄了魂去,遂不用镜子的时候便罩得镜衣,只是李家不讲究这个,李青壑又无惧鬼神之说,故栖云院的小库房里不备镜衣。
竹茵办事兢兢业业,听得李青壑吩咐,忙裁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绸缎盖在镜子上。
一扭头,便见没事找事的李小爷捋着头发打量新换的屏风。
他的性子风风火火,嫌弃身边小厮磨磨唧唧,平常类似简单绾个头发这样的小事懒得假于人手。
不过见他盯着屏风出神,竹茵心下“咯噔”,直觉不好。
果然,李青壑目光转到他身上,随口道:“这檀木的颜色暗沉,不大透光,换了。”
新屏风走马上任不过几天,又被主人厌弃。
明明是他要求换个不透光的屏风,这会儿却嫌弃人家不透光。
竹茵感觉前次搬屏风时撞着的腰身又隐隐作痛,心里叫苦不迭,口中只能恭恭敬敬地问:“少爷想换个什么样式的?”
李青壑歪着头,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发呆没听着竹茵的话。
过了半晌,他闷闷地说:“先前那个就挺好。”
竹茵:……
被主子无辜折腾一顿的小厮扁着嘴,招罗人将“新欢”打回冷宫,去库房迎回“旧爱”。
那边三五仆从忙着搬屏风,这边李青壑自个儿捋顺打结的烦恼丝,正正经经绾好发,又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揽镜自照,见镜子里映出个清清爽爽的端正小郎君,方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把新镜衣丢给刚刚摆正屏风的竹茵。
“不要这玩意,麻烦。”
竹茵:……
得亏李家不由李小爷做主,否则以这朝令夕改的作风,一家倾颓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跟了这样的主子,能怎么办呢?
竹茵心里哀叹一声,搭着镜衣抱起李青壑方才换下的衣裳出去。
“等等!”李青壑一摸胸口,猛地叫住走到门口的竹茵。
竹茵心下大叫一声:又怎么了祖宗!
人赔着笑转身。
李青壑一把将他手上的脏衣服抢过来,挥着空闲的手臂令他退下,又反手将房门“砰”一声关上。
——窗户也紧随其后关上。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道李青壑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他方才摸着胸口,忽然发现自己拾回来的香囊不见踪迹,这才想到那堆衣物,生怕叫人发现夹在里头的香囊,急忙唤住竹茵,把脏衣服一股脑夺回来。
在里边翻翻找找半天总算搜出那枚小香囊。
确认没有不慎遗失后,李青壑稍松了口气——可见他不是对这类惯常用于私相授受的物件一无所知,到底听书看戏读话本,才子佳人的故事纵不以为意,也总知晓一二。
他将鼻尖凑到香囊边深吸一口,汲取其中已然浅淡的香气,顿觉神清气爽。
可左顾右盼,又不知将香囊藏在哪里最安全。
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香囊往怀中藏。
可恨这身衣裳在他腰身处紧紧一束,虽是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却也叫一个小小的香囊都无处隐藏,在心口的位置直愣愣戳出个突。
李青壑慌忙忙把香囊掏出来。
他盯着自己主动拾回来的烫手山芋无所适从。
又不能戴出去。
指尖在那个“严”字上摩挲半晌,某一瞬,李青壑突然冒出个“好主意”——把这“严”字拆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他在细密针脚绣出铁画银钩的“严”字上捏了半晌,也没下定决心拆掉这个字。
最后将香囊暂且藏在枕下。
出门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总惦记着这枚香囊,尽管将脏衣物丢给竹茵时,已经严厉禁止他们翻弄屋里的物件,也怕风儿虫儿作乱,叫这秘密暴露。
一个劲的杞人忧天。
倒是竹茵早习惯主子风一阵、雨一阵的,将李青壑的吩咐记下,全不去深究背后目的。
天色渐暗。
李青壑一抹脸,去到主院里陪爹娘用晚饭。
李父刚推了外边的交际归家,就瞧见儿子伴着傍晚的凉风施然而至。
还没到饭点呢。
平日里没瞧见他这么积极过。
八成另有所图。
对儿子秉性了如指掌的李父暗暗警惕。
李青壑朝李父打了声招呼,将身往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一丢,翘上二郎腿便道:“咱们安平县这般不太平?官道上都有山匪胆敢抢劫。”
在这个家里,他也就仗着自己是根独苗,只敢在亲爹这儿逞威风。
李父被他这番话说愣住。
本是经商为生的人,哪里会不清楚各处官道的安危?他从未听说过附近的官道有山匪作乱,又知道儿子虽不着调,但绝不会无的放矢,遂打算细问是哪里出了匪乱。
还未张口,便听一道沉肃的声音传来。
“什么土匪?”
杜夫人板着脸入内。
李青壑忙不迭撤下腿、撑起骨头,端端正正坐好。
他见母亲看过来,心道:我若如实相告,娘定觉得我对严娘子出手相助就是有好感,这段婚事更没法作罢。
于是李青壑含糊道:“路上听人说的,我也不知是哪里的土匪。”
“恐怕是危言耸听,不必放在心上。”
听父亲这样说,李青壑心里不忿,可旁边站着铁面的亲娘,他不敢开口反驳。
杜夫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李青壑说起更为重要的事情:“老实说,你在外边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李青壑佯装一无所知。
“别在这儿装傻充愣。”杜夫人轻拍桌面,“你假借我的名义,约我旧友今日登门来访,为的就是支开我自己去福佳寺。你想做什么?”
李青壑没打算一直瞒着杜夫人。
但没想到亲娘如此精明,与老朋友寒暄几句便从对方的话中猜到来龙去脉,她还替儿子瞒下这桩失礼的行为,不动声色应下写信相邀的事情。
李青壑又搬出今早的理由:“有您在,严娘子当然千般好,说不准她平时都是奉承呢。”
“那你今日去见她了?”
李青壑连连点头:“自是去见了。”
“如何?”
这李青壑哪里说的上来?
他支吾了好半天,想到山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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