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咳嗽不打紧,吓得万山雪立时僵住,疾速回忆方才是否说了不妥的话,奈何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
黎偃松曾听景明洲扯闲篇儿:“最是人间藏不住,咳嗽连天,相思绕肠,兜比脸光。”
听时只以为插科打诨,这会子想来,当真是贴切至极。躲是来不及了,干脆闭上眼装睡,仗着酒气遮脸。
江心澜走过来喊了两声,他咳嗽一阵,却充耳不闻,翻过身继续睡。
江心澜又走近唤了几声,见他呼吸绵长,转身对万山雪说道:“不妨事,他酒还不如我呢,才喝了几杯就醉得人事不知。”
万山雪这才放下心来,眺月送来了两盏玫瑰泼卤瓜仁茶,一碟果馅寿字雪花糕,一碟子松花饼,江心澜跌脚叹道:“早知道就要一壶酒来了,咱们举杯为姐姐的决心浮一大白!”
万山雪笑道:“不急,咱们且先以茶代酒。待我真正逃脱樊笼那日,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喝酒。”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命人收拾了杯盏,双双离去了。
黎偃松原以为,她与江心澜私下聊天,无非还是为了弟弟的事情绕路求情,没想到今日不但兰中正只字不提,连她与江心澜的密语也丝毫不曾提及。
“挣脱樊笼”四个字入耳,如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他枯寂多年的心湖。耳边嗡地一声巨响,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下心在胸膛里狂跳,震得他手足俱软。
他不敢去想,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攒了多少绝望才下定决心离开,也不知道崔家是否会轻易放人,将来她要面临的又是怎样的疾风骤雨。
思绪繁杂如麻,一会儿觉得前景豁然开朗,连碧纱橱透进的天光都分外亮堂,一会儿又觉得脚下仍是荆棘密布,错综复杂,微弱的可能究竟会不会成真,他毫无把握。
心潮激荡,他再也躺不住,慢慢下床,望向铜镜中那个双目泛红,气息不稳的黎偃松。那人脸上,是独属于年少情动之人才有的莽撞热烈。
他忽地想起那句话“对婚姻,对男子,均已绝望”,指尖慢慢冷却下来。
她离开崔家,是为了逃离囚笼,投身于广袤天地里自由呼吸。若想要靠近她,他就要变成那足以滋养她包容她的天地,而非下一个崔明之。
二十岁的黎偃松,坐在桌前写下十三岁离家时一模一样的话: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
万山雪和江心澜回到宴客厅,兰雁歌微红着脸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姐姐,葛夫人想见见你呢,说是多年未见,记挂得很。”
她冲江心澜眨眨眼,便随着表妹一道去见葛夫人。
“穿湖绿色褙子的那位,正在与山绣姐姐说话的便是。”兰雁歌轻声说道。
万山雪故作不经意间一打量,吃了一惊悄声道:“这样年轻!”
“她与葛大人是恩爱夫妻,儿子虽然不算多争气,却也不淘气,没什么烦心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万山雪敛衽行礼,已被葛夫人一把挽住拉在身边坐下:“好孩子,方才我还在说,你父亲真真是好福气,且不论夫人如何明理贤良,单这四个儿女站出来,就够多少人眼热的了,个顶个的好。”
万山雪见她说话时含着笑意,声音清软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润,眼角虽有岁月添上去的纹路,在她脸上不见老态,反而添了几分柔和恬静。
人过得好不好,是写在脸上的。家有烦心事,哪怕再尽力掩盖,疲态还是会从举手投足间泄露出来。而葛夫人这种被夫君敬爱、儿子省心的顺遂人生所滋养的光彩风致,亦是挡不住的。
谁不想过这样的人生呢?
万山雪见兰雁歌正与万山绣说话,微微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前儿在舅舅家,便听舅舅舅母满口称赞夫人和善至极。今日一见夫人气度,不问可知家宅何等安乐祥和,如此,我也替妹妹欢喜无极。”
葛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夸得我都脸红了。说起来还是我们沾光,京城高门大户不知几何,你舅舅舅母不嫌弃女儿下嫁给我们那不争气的魔王,还不是为着我们是多年密友。人家万事不求,只图女儿婚后日子舒坦,我若再不知足,鸡蛋里面挑骨头,可不是自己作着没福么?往后我与你舅母都在京城长住了,好孩子你别外道,多走动走动。”
说话间,但凡兰雁歌往身边走两步,她便立刻握着手不肯放,孙夫人看见了对黄夫人笑道:“你瞧瞧,不知道的以为人家是母女,你这亲娘倒不如婆媳俩好。”
黄夫人两手一摊笑道:“我也没法子,她年轻那会儿就天天嚷嚷要拿儿子跟我换女儿,到底让她得逞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万山雪无意中回头,发现只有万山绣一人面无表情地立着,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今日出尽风头,左右逢源,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万山雪暗暗纳罕。
待去更衣时,听见窗外几个女子低声议论道:“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瞧万家二小姐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还自以为手段很高明,旁人都看不出来。”
“她姨母去后不久,她娘就登堂入室了,能教养出什么好东西!”
“可惜呀,如今世风就吃这一套,到底叫人家得了王妃青睐,像你我这般实心眼子的人,都是呆笨不入眼的。”
“任凭她得谁的青眼,我也不羡慕,满庭女孩儿家,我只羡慕俩人。一个江心澜,一个兰雁歌。你瞧她们多么洒脱,连婚姻大事都不必与家族前途挂钩,父母只为着女儿的处境着想,这是千年也难遇的好命……”
“是啊,就像兰贺长公主,生于帝王家,金枝玉叶,那样得先皇宠爱,照样要为了家国安稳去跟蛮人联姻……”
说到伤感处,她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默然。
万山雪推开门时,见万山绣愣愣地在窗前站着,外面女子们的话,她必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与继母有怨仇,姊妹弟兄却都是无辜的,她走上前轻声说道:“人多嘴杂,何必放在心上……”
“用不着你来安慰我,”万山绣人前的温柔含蓄尽皆消失,目眦尽裂,“若不是你与万山毓一个整日丢人现眼,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我又何必如此辛苦来为万家挽尊?少在这儿装好人了,想想办法讨好你夫君和婆婆是正经。”
几句话如同狂风,将万山雪心底对手足之情的眷恋彻底卷没了,她环着手臂冷笑道:“从前只知道妹妹身子骨不好,原来耳朵也聋成这样了。你可听清楚了,旁人的流言蜚语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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