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哔啵,太静了。
侯少刺心中不安,想要说话,但见激辱不了二人。
身边这个老吏的眼光又让他有些悚然。
于是不再言语。
半个时辰不到,甬道里交替的步子响了起来。
那迈得快的,步子没有声响,迈得急的,刀鞘落在腿边,咯咯地直碰。
尹长生没想到宫里的公公步子碎,竟然能走得这样快,又这样轻。
石室里头,除了比走得时候多了一个漏刻,其余别无二致。
只透着一种古怪的安静。
那跟来的太监明宣娘娘的意思:
“此事原本置了铜匦,待明日再议,但临鹤梦临大人知娘娘勤勉,适才已着人入宫通禀,娘娘的意思,还请吴大人今夜便将此反贼之言录之,他凉州带来的人,若愿告之,则首告授之爵赏,从今往后,于京中从事,其余不愿告者,以‘知反不告’,同罪。”
吴陈聿似乎对于临鹤梦参与此事有些微的愕然,但也只是短暂一怔,便道:
“多谢公公。”
那公公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但几句话间便知是个极明白的人,他日必成人物,吴陈聿问: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那公公低垂着的眼眉微微一动:
“不敢,小人姓陈,单名一个竹字。”
“替我送一送陈公公。”
吴陈聿朝尹长生吩咐。
“头儿……”
陪着这公公走完一条甬道。
尹长生心里惦记着丽娟的两巴掌,想下回路过九霄楼好进去表表功,奈何头儿又将他支开。
嘴一撇——
“啊!啊!”
长道尽头,突然传出一叠连串的男子惨呼,竟乎驴马的嘶声,尹长生猛然回首,那公公却像个木头人,只顿下了步子。
刘波慢慢将他下裳打开,露出一条米歇的合裆袴,不同于京城的样式,中间菱形缝合,边塞惯用的,仿胡服骑射的样式。
刘波沉着眼看了一会。
适才太监的话侯少刺听了进去,尚来不及深思,此时的“怕”便袭上来。
人影撩动在壁上,仿佛石窟里关于地狱的描摹。
刘波转眼看了一眼吴陈聿。
吴陈聿依旧在坐上未动,只微微颌首。
刘波将那合裆袴一扯,侯少刺体下无遮。
那合裆袴是凉州的制式,在膝弯处收有扎口,本是为了御寒——
此时半褪在膝弯里,显得有些滑稽。
“嫌大?”
刘波问。
“不,不是……”
侯少刺口气软了下来。
吴陈聿低首笑笑:
“别紧张。”
一道身影从吴陈聿面前走过,薄罗衫子轻浮,一片红艳,这一刹那间有些晃眼。
吴陈聿的眼睛跟着那披帛走了一段。
刘波见叶九霄来到身侧,眼风沉了一下。
一支双头金钗扎入侯少刺右股,一缕血线溅出来——
上头两只金银蝶,此刻都染了血。
“啊!啊!……”
侯少刺仰头大叫,两股都在那儿颤,扎入股中的钗跟着颤,仿佛那沾了血的金银蝶在扑动翅膀一般。
刘波虎口大张,按着侯少刺的颊车,微微用了一把力。
侯少刺的叫声顿时萎了下去。
“一个男人,这么点疼叫得跟他娘的驴马一样,凭你这个孬样还有脸‘夸大’,贱种!”
叶九霄微微一笑,顺着刘波言语:
“佛经上言三十二相之马阴藏相,佛根密藏体内如马阴,此乃贵相,侯君唯有肖马之嘶鸣,未尝得马之贵相,有贵自然有贱,通观侯君此征,这个符本来也接不了,得失之间,倒……也不用执着太甚。”
侯少刺听闻此言,越发气息岔乱,大口喘气:
“你……你们这种行事,居……居然还敢言佛法!你个贱……”
叶九霄未等他说完,便拔出那一钗。
又猛然扎落下去。
侯少刺两股颤栗,久久不能自制。
但这一次,刘波让他没能叫出来,他虎口的压法很特别。
侯少刺的痛苦只能从通体的汗液上释出来。
“快活吗?”
叶九霄问。
“我叫叶九霄,最喜数九,我们楼里有个姑娘叫安竹,最能卜,问我寻数,我也从来只给九数。”
“你道一声快活,朝我笑一笑,我便只扎这两钗,替我与一素还于你,不多不少。”
说完回首望了一眼漏刻:
“快些,还有七钗,我还要回楼歇觉。”
“凉州节度使是‘天下第一节度’,侯君‘位同封疆’,定能做到,姑娘也莫太急切了。”
叶九霄目一转——
见吴陈聿坐于那头,意态闲然的说着这个话。
这都是今日侯少刺的无礼言语,他们三人挨着次序还于他。
此间配合,不同教坊司的舞曲——先有排演,但委实天衣无缝。
相视一笑。
回转过去。
侯少刺看见此时面前的一张脸,她的手指上沾了血,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脸颊上,笑容松适畅快。
一阵寒栗从背脊上升了起来,侯少刺止了口间的谩骂。
满头汗津,皮肌微动,朝她展出了一抹笑:
“快……快活……”
常乐坊不同于别的坊,四门坊皆没有宵禁,胡姬们最善经营酒肆,胡璇如今兴盛,都说中原舞姬跳得再好,‘斗妙争能尔不如’。又闻康居国出来的姑娘,酒与歌舞最能之,所以京中胡姬,有四成都说自己来自“萨末健”,这样既能卖酒,又善胡璇,知道夜酒好卖,故而也有意将酒坊开在这里。
康居如今叫康国,国力渐渐微了,月余前出了一事,与同属西境的嚈哒因争马一事起了纷争,直扰到陛下娘娘那里,一份诏书,要把关涉此事的玉门都尉押回京,听闻高大将军极为不悦,此二国之名便又在京内传起来。
吴陈聿原本让鞫训院的轿送叶九霄回楼,叶九霄问是哪一轿,若是来“捕”她的那一乘,便罢了,隔着两条坊街的路,走走便也到了。
吴陈聿便不说话,只傍着她一道出了鞫训院。
路过那间新开的胡姬酒肆,门口立着一个姑娘。
褐色男装,回鹘髻,背着手,高挺笔直的鼻梁。
在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抬了一侧的眉毛,询问间透出几分英气。
叶九霄摸了摸身上,发现没带银两,吴督主掏出几个碎银递了过去。
垆台上一只大酒瓮,那胡姬将坛子两耳作携之用的丝绳一提,对准酒囊的口,原以为是西域葡萄,但酒色浓白如乳,是醇酿。
不一会儿便递出两个酒囊。
是叶九霄接过。
吴陈聿的眼睛落于她握囊的指尖,微有留顿——
同适才鞫训院里,看着她于盆中沐手的眼神有些相类。
叶九霄放了他一眼,分了一个酒囊给他,两只酒囊在半当一碰。
叶九霄仰头灌了数口,酒过喉头,面色不变,几如饮水一般。
吴陈聿看她模样,低头而笑。
漫走两步,将囊口打开,也当着街喝了几口,便将酒囊沉于腰间束革处。
只是步履官派,腔势在身,显得敛些。
不若她叶九霄般肆纵。
萧管从楼中飘然而至。
斜听一耳,是一首老曲,九霄楼便在眼前,此路却突然显得漫漫而又长远。
偶有车马来回,坊间宇楼流光,渺渺茫茫,来又回。
刘姑所虑甚密,虽时辰算不定,依旧守于楼门,丽娟最是精神,想来今日楼内路客、行客都无甚心思款待,便把了一张月牙凳,红绿相间的蓐垫,陪于楼前,人来客至,她这个二当家便“亲自”逢迎两句,也都满意而去。她身量小,坐高短,时兴的这种月牙越发显得她玲珑得恰到好处,反有扬长避短之意,白裙红袖,一张圆短脸,车马行人路过,未免缓一眼。
她一把团扇,观着路间。
只观车马。
车马渐稀,遥处走着两个人来,此情此景有些不可思议,嬉笑着从月牙凳上起来。
待二人来到楼前,才把偎在团扇后头的脸露出来,打了一下刘姑。
刘姑上前朝二人分别行礼。
吴陈聿回了半礼,便折身,像是踅足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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