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尽头是一间三面环墙的石室,无窗,终年在拐角处上着灯火,铜制的两架立人烛台,也有一人多高。
尹长生负责审,登言录的是刘波。
听着尹长生问:
“那这个死因你可知?”
叶九霄抬了一眼:“这位官爷,我们也想知道潘子的死因,想来你们虽是新开狱,也有仵作验尸,原也在等你们告知。”
讲到验尸,尹长生胃里一阵翻滚。
那日尸身他瞟了一眼,他没想到一个青楼的姑娘,居然肥硕至此,泡在井里,藓苔挂身,肥滑黏腻,掺不住手脚,是几个人用布兜到仵作房内,他竟不敢多瞧一眼,只听闻一句——未有钝锐所伤。
尹长生又接不住话,一阵沉默。
刘波笔下一顿,他积年老吏,手底下经的人犹如江鲫,孔武三粗的大汉、面相凶戾的卒夫,进得这石屋之内,烛火照上半日,腿就软了。
这个叶九霄神思清敏,答了半日,已是反客为主,看来——
尹长生是架她不住了。
这叶九霄背靠的是何人,他也有所耳闻。
想来在这石屋也呆不久远。
这时正有通吏来换稿页,他撕下余稿的一缝,折了一个小条子,在边上写了几个字。
那通吏微微一愕,也不言语,只点了点头。
大约只有半刻,砖影空隙便走出一个人来。
步屡稳健,刘波站起来,椅动,微微有些声响。
尹长生转头一瞥——
见头儿垂首在看刘波的誊录,头儿的手苍青,筋骨毕现,静静地翻着,看得很仔细,见自己的目光打过来,也不说话,只半抬一只手,朝着叶九霄的方向轻轻一摆,示意他——
继续问。
就在这一瞥之间。
那头儿同案后的眼睛相接,微带一点笑意。
从地方到京师,官伎、营伎、民伎、饮伎,形形色色,他所见也颇多,有一回阴差阳错,搂草打兔子,捉了一个鸨儿,一查,有二十年一桩陈年旧案在身,行刑当日,从牢里走出来,看见他,竟倏然一笑,他垂头,见那鸨儿手足拘挛,显然已是非常惧怕,脸上仍旧带着笑,若非亲历,这些经年送往迎来之人,笑是烙在脸上的——
但此刻这叶九霄脸上挂的笑,却截然不同。
“姑娘笑什么?”
叶九霄:
“这位官爷既要问话,何不与我通个名姓?”
虽然京城楼馆的当家,已成气象,但总还以“奴”自称,这叶九霄同“头儿”这样我来我去——
尹长生心中瞬间生起一丝不乐意。
他有些护主,又有些自以为是,想头儿问这个“笑什么”,是嫌她不敬,于是鼓起一丝胆气道:
“你,笑什么?!你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么?谁许你同我们头儿这样‘我’来‘我’去的。”
墙角一只烛灯打着火漾,显然是芯子碰着了灯油。
那头儿朝立人灯走去——
手里持了一个拨灯芯的小铜勺子,背过身去,仰头剃了烛芯,人影映在砖地上,摇晃了一会,渐稳了。
他身量不高,却涵得住气势。
尹长生的话突然不客气,叶九霄却不看他。
只对着眼前的背影一笑:
“这里的来历,我倒是知道,这里从前是丽景坊推事使院……这十年来,新开狱,旧闭狱,这万年县的‘新狱’之兴替倒也可以成本册子。我那九霄楼有一个副管,从前也是狱吏人家的公子哥,他父亲临终前,想新狱另有奔头,履历一开,录了登门,便可进得衙署造编册,便把儿子安排在了推事使院,可惜,推事使院只三年,娘娘一句话便废了,又吩咐‘子孙不许与官’,这个公子哥,因父亲身故,没了依傍,现如今在‘奴’手底下做个副管,官爷得空来九霄楼,我倒是可以给您老引荐引荐。”
那头儿踅足,一件黑色的斗篷,于转身之际,翕开一条缝。
叶九霄一瞥落眼——
上头的印花是一只解豸,虽然这衙狱是新立的,但能在胸前对这样的花,品阶已然不小。
那上官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深了一层。
身边小吏似乎对着上官颇为尊敬,倒是恼怒。
至刑架台上一阵飕飗,摸出一条鞭子。
作势想扬一扬鞭子,但显然使得不衬手,从她身前划过去,右乳上头的布料破开一条口子。
丙寅年新兴的款,褥裙高系,裙带系上一寸,但比之前又降了半指,脱出一只如孩童般新鲜的脯首。
那小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十七八的模样,雏儿,生嫩的很。
眼中没有半点浊味。
反而有些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官长,似是有些害怕。
叶九霄洞若观火,知道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来历并非不知。
那头儿从斗篷里抬起手。
抬到半当,停了。
那录言的老吏会意,起身扯扯小吏臂膀,那小吏兀自颤颤,半扯半拉地没在廊道里。
这石室唯余他们二人,四方砖红的墙,人影随着火光一瑟一缩。
那头儿走近了些,眼神一落——
如在端赏一样器件。
叶九霄知道这是他们这些人的惯伎,乱人心志。
叶九霄抬目,于那人眼神一碰。
那人四指一拢。
酥裂之感顿时袭上来。
二人相交之目却都未闪动。
那人漫道:
“秦楼楚馆的当家,果然与众不同,百练不怠。”
他接着说:
“既然叶当家给我说了故事,我也给当家说个故事,都说姑娘颇有秦九凤的做派,秦九凤当年也是仗着宫里偏宠,自当是个人物,杀了自家一个姑娘,鞫审时,大言不惭,说杀了也便杀了,娘娘听后便说,她这个青楼的当家,在狱里做便也是一样的,此狱如今已不在了,当初叫敛司狱,听说朝廷封狱的时候,秦九凤怀胎十月,一个低等狱吏乘乱潜入,仍兀自销魂……”
叶九霄背上微汗,知道此人厉害。
脑子里飘过潘子的影子。
“秦九凤杀瑶纨是因妒。官爷,潘子从井里打上来,尸身在你们衙内,想必你也知道。虽说本朝以丰腴为美,但潘子一个姑娘,将近百七十来斤,近两年几乎无客了,我因昔年情分,养她在院中,也是一个义字。”
他攫住脯首的手微松。
若说安竹识人的本事来自于玄觉,叶九霄识人的本事来自于历练和这些年的风浪。
她通过适才小吏对这个上官的态度——
断定此人存义。
其指降半寸,移入碎布之中。
退身一步,看着她问:
“姑娘,关于袁阿潘一事,问一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否?”
九霄楼数起来有三波人,说是叶九霄的“网罗”,却诚不然,只是机缘所聚,像丽娟是早年结识,散而再聚,潘子是十五时所识,安竹、眉舒等是九霄楼颇有面目之后慢慢随来。当初仲玲其貌不扬,却前后为九门提督、大理寺卿所蓄,风光无两,这最后收的六人,有两人名动京华,便是叶九霄和冯可儿,一山不容二虎,其余四人于二人中人情摇摆,最后只有潘子跟着叶九霄,但潘子起初却不是“她的人”。
丽娟是精细人,无事不在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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