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濮怀玉的身上明晰季节更迭的节点,既糊弄人、也糊弄自己。
实在是她穿上冬衣的时间很靠后,仿佛是为了给分明的四季一个面子,终于套上一层厚重的秋冬校服。与此同时,她的同龄人早已经在校服内加上一件更长更厚的羽绒服,衣角溢出校服外套短短的下沿,一层接一层裹上去,有了些时候。
气候渐寒,隗祯不存在的亲戚前前后后也寄过来了很多冬衣,净是些不符合他的时尚、从前他绝不会沾染的款式。
如今“仅仅”是为了尚未降临的风雪就把自己裹成狗熊,整个人被压抑得寸步难行,隗祯实在不情愿。
隗祯所眷恋的、渴望回归的那片故乡,几乎可以说是恒温的。姑且不说定制的西装,就说那些款式现成的大衣,亦是轻便又保暖,有着叠穿衬衫和开衫,或是只用一件毛衣来衬都无法抹煞的轻盈,同时保留温度和风度不属难事。倘若做不到,自然也不会在他的选择中。
系统“啧”了一声,每次它埋汰隗祯的时候都很有人味:「这么娇气,你看你在上班路上会不会冷死。友情提示,你的办公室只有一架老空调,这里是南方,可没有北方大地暖哈。」
再如何矫情的人,碰上南方城市寒彻骨的湿冷天气,都会默默穿上羽绒服,无论室外还是室内。
对濮怀玉来说,其实也只是时间问题,她从不矫情。但无论如何,她的穿着总是更显单薄,常常惹得朋友担心。
面对秦紫怡每逢冬季就会像温水一样暖融融裹来的关心,她只是戳了戳好友半握起的手掌,待其不明所以分开后,往里放了一小包生姜柠檬茶,耐着性子说:“就算你感冒,我都不会感冒。”
“这是魏老师给你的吗?”
“嗯,她说这个不太甜,好喝的。”
秦紫怡感慨:“魏老师也开始养生了,我的青春一去复返。”
魏老师虽然看上去严肃,但平时喜欢喝点小甜水。她跟濮怀玉就这件事聊过,是物质不充裕的童年延缓了对甜味的感知,每次检查血糖都是给她扎定心剂。
“你的青春就在这里。”濮怀玉倒完水,伴着大课间的音乐声跟秦紫怡一起慢慢走回教室,“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身心健康。开始珍惜健康的人,不会绝望到哪里去。”
秦紫怡:“对哦!我爸去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想过要不把自己甜死算了。”
显而易见,当她听说第二次月考后要举办家长会,紧张到失手,最终年级排名出来,一下子滑落到六十几。
“这就是你一口气吃了一整个超大草莓蛋糕的理由吗。”
“我妈知道,跟我说考不好还能救,我要是再这么吃,她就每天拿胰岛素笔扎我。”秦紫怡沉吟片刻,“不骗你,卢护士长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要被吓晕了。”
濮怀玉:“噗。”
放学前,濮怀玉询问她:“所以,你这次还准备找隗老师吗。”
“这次月考之前我没有做咨询,考砸了。期中考试前我跟隗老师聊了聊,结果就很正常。”濮怀玉原以为她又要将希望托付给隗祯,结果秦紫怡话锋一转,“这样依赖程度太高了,我也不想再通过剖析自己让别人帮我解决问题。我想自己振作起来。”
她说:“隗老师不会把我说过的话告诉其他人,以后我可能就不会碰到这样的老师了,他们会把我的话当做记录里面无聊的一条,哪边需要上报他们就毫不犹豫交出来……我不能一直这样。”
濮怀玉:“其实也就一次而已。你不能断定是你没有跟隗老师聊过,所以失手了一次。”
秦紫怡点头,压抑的情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嗯,才一次嘛!”
“所以烤红薯吃吗?”
“当然要吃!”秦紫怡从口袋掏出折成小方块的纸钞放进她手心,“活动课给我带一个。”
这可比带烤肠安全多了,直接对老奶奶招个手,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快又热乎,隔着塑料袋捂在怀里像个热量过甚的暖手宝。
老奶奶很和蔼,事业心没有卖烤肠的阿姨重,原先在十字路口拐过去一点的位置,还是濮怀玉某天双手合十说“拜托”才慢慢挪到围栏外面的。但据她所说,摊位换到这里生意好了不少。
“不止有你们这些小朋友,大人也爱吃。”
濮怀玉抱着红薯跟她闲话,认真抱怨:“大人自己爱吃,但不许小朋友爱吃。”
老奶奶皱纹微舒,用古旧的措辞说:“你们是来上学堂的,学堂里有吃的。路边摊不干净,老师怕你们拉肚子。”
“谁拉过?反正我没有。”
濮怀玉将红薯藏进外套里面,对老奶奶摆摆手,说“婆婆再见”和“早点回家”。
“今天真的太冷了。”
少女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走在路上不忘回头看一眼老奶奶。她想,自己又不可能全部买下来,老年人的身体也不一定那般差。但还是会担心。
这里不是北方城市,不会在外面呆一个晚上就能冻到僵直,可贫穷的人,总是更容易遇到意外。
冬天。她默默念着。这是个容易让人忍不住担忧他人、觉出自身渺小的季节。
活动课仍在进行,濮怀玉不知不觉找不到秦紫怡,不晓得她又乱跑到哪里去。恰逢魏老师从食堂的方向走出来,恐怕是到操场散步,顺便巡察自由活动的同学,濮怀玉远远地往校门口躲。
她觉得自己像只蚂蚁,命苦的蚂蚁。别的蚁都是成群结队,她一只蚁搬运准备带回窝、能吃上好久的食物。
“濮怀玉?”直到有人出声。
是隗祯。
他们有许久没见,上次还是期中考前把秦紫怡送到办公室门口。
而她一个人在里面写了会儿作业,顺道“偷吃”隗祯放在罐子里的许多糖果——之所以要加上引号,是因为他说来访的学生都能品尝,是刻意让人心情好、让人占的“便宜”。濮怀玉觉得自己是偷吃,无非是动作和心态像,能增添一点心理作用使然的甜味而已。
只有食物作内容的礼物不再需要她亲手交上,秦紫怡亦不准备多去,本就不多的心理健康课又总是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冲走,他们理所当然见得不多。
时间的流逝,在他越发熟练的电瓶车驾驶技巧中也能体现出来。尽管隗祯在看见这张鲜少动容的脸后,依旧自辱般感到一阵羞赧。
他说:“又给朋友护送小吃?”
“嗯。”濮怀玉只看人,不说话。
厚重的羽绒服让眼前的年轻老师多了好些敦厚感、烟火气,他隐隐透露出的矛盾与排斥更是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呃……谢谢你上次托魏老师送来的桃酥。”
濮怀玉:“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要想取得更多的友好值,除了恭维似乎不存在第二个更好的选择。但隗祯面对她,似乎也暂时具备了坦诚的冲动,说:“出油量有一点多,其他地方都还好。入口很容易。”
濮怀玉点了一下头。
“毕竟我花了钱。”她说,“我在准备转交给你和魏老师的那几天,失手吃掉了你的份。”
他说话时,有一个轻微上扬的尾音,那是倒逆的钓钩:“‘失手吃掉’?”
濮怀玉自顾自解释,就像一支尖端出墨过多的圆珠笔执着于停留在纸张之上,最终湿透了这张纸:“但我不能厚此薄彼。什么都不说就中止没有礼貌,所以我自己花了钱。”
“家里的姐姐说,这个品牌也不错,有很多病人家属会买去给生病住院的亲人。”
隗祯:“倘若真的生病,最好杜绝油性过重的食品。”
“我也这么告诉她了。”濮怀玉重又看他,目光直接到如小兽横冲直撞,“但隗老师不是病人,我只是想弥补。”
“‘弥补’,不是用在这里的。”年轻老师纠正她的措辞,质问那股过于贴心的敬意,“濮怀玉同学,下次不要把钱浪费在礼物上,当做顺手为之的小事就行。”
“我不会留意是否这一次是魏老师独有,然后因为‘是’,暗中记恨你。关于这一点,濮同学,我在今天跟你说明白。”
身为年长者,如果连这点必要的心胸和从容都没有,一厢情愿地去针对一个孩子,那就太过卑劣了。
少女先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小声嘟囔“我倒没有这么想”。
她总能勾起隗祯心里更轻松的情绪,反正濮怀玉说什么,往好处想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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