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弦的疯狂之举很快就吸引来了一批人。
人嘛,总是爱凑热闹的。
纵使身处乱世之中,大家也总能找到一种舒服的活法。
“大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别枝问卖菜的老大爷。
老大爷摸着胡须,摇了摇头:“我看这世道也真是乱了套了。”
“快走吧,最近不太平,别凑这热闹了。”不远处一个姐姐拉着妹妹往东面去了。
“那都围了这么多人了,快挤进去看看他在干什么。你不好奇吗?”旁边又有一个人说。
别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人堆里去的,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引。
以柴玉弦为圆心,周围的人站了一圈又一圈,乌泱泱的一片。
别枝看着人头攒动,莫名觉得这些人像是组成了一条蠕动的巨蟒。
“自嘉杏案后,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玉弦自幼苦读圣贤之书,崇儒家道,虽未入仕,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本心不移。今闻魏兄因作诗文直谏而死,心有戚戚。”
“陛下听谗佞之辞,罪忠直之士,实乃吾等万民之哀!”
他被围在人群中央,声音不大,但能让每个人都听清,语速不快,但温和而坚定,浑身颤抖,但一步也不曾后退。
“今柴玉弦在此,以颈血溅官道,以鉴衷心。”
说罢,他举剑自刎。
动作快过思考,别枝手中的短刀已掷了出去,发出“镗”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
但柴玉弦更快。
利刃已经隔开皮肉,一个读书人的力气,竟大过了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鲜血四溅,伴着两行清泪。
人们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一定能看懂他的死亡。
他以最惨烈最悲壮也最直接的方式,撕开帝王粉饰太平的面纱,把这个王朝最不堪的一面昭告天下万民。
书页如蝶,卷起刺目的猩红。
这是一场前赴后继的献祭。
柴玉弦和魏庭晚,殊途同归。
“噫,真晦气,这大过年的。”
“就是说啊,赶紧躲远点。”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等别枝回过神来,刚才还乌泱泱一片的人已经差不多散干净了。若不是柴玉弦的血流了一地,别枝都快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
她的匕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很是刺目。
没人敢收敛他的尸骨,最后还是几个衙役把他拖去乱葬岗埋了。
别枝是见惯了死人的人。
作为天令阁杀手的第一课,便是对死亡冷漠。
他们被要求杀死身边和他们一同进入集中营的大门的人,争夺为数不多的,活命的机会。
为了那一席之地,明枪暗箭,刺杀下毒,什么都做得出来。
后来那尸山血海里只爬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林显,一个是别枝。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死亡有什么波澜了,但一股难言的恶寒还是顺着她的血管爬了上来。
庆安四年就这样在魏庭晚和柴玉弦的血泪中拉开了序幕。
柴玉弦说的这些话,世人当真不知吗?其实未必。
上至文人士族,下至老弱妇孺,或多或少都觉察到过这个王朝的不对劲之处。
但这样的觉醒注定是痛苦的,因为这个世道它不会自己发生改变。
传经诵佛、中庸之道都不能在这潭死水里激起波澜。
所以人们选择蒙上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心甘情愿地戴上镣铐,一头扎进洪流中。
毕竟他们从出生起,就是这个时代下,没有姓名的俘虏。
别枝突然发现自己和那些冷漠看客别无二致。
因为她甚至怨恨柴玉弦,恨他为什么要把赤裸裸的现实放到她面前,就像是指责她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翠音找了她一路,看见她在这看热闹,一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了包子。
“翠音……你觉得魏庭晚,还有柴玉弦,他们有罪吗?”
翠音没想到别枝这么问,愣了愣。
“我们还是不要议论这些了……”
别枝又问了一遍:“他们有罪吗?”
“没有。”这次翠音答得很快。
她逃也似的回到了怡澜别苑里。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但终究无处可去。
魏庭晚和柴玉弦的死推着她思考,如果徐明疏不愿意蹚这趟浑水,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着徐明疏夫人的地位,和路氏遗孤的身份,为这个时局,做些什么。
如果沧海横流便是世道,那就让她,为它再添上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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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被蒙住,看不见遥远的天光。
手脚也被尽数被棉绳仔细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这样一来,身体无法蜷缩,倒是让他五脏六腑中浸淫着的痛苦更加难耐。
除了别枝,徐明疏想不出来还能有第二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是他对她设防太少了,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但以他现在的力气挣脱束缚无疑是痴心妄想。
似乎是他发出的动静惊扰了外面守着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身前。
“大人总算是醒了。”
不难听出,是别枝的声音。
“把我放开,”徐明疏兀地提高了声音,“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过家家!”
别枝走到他身旁,耳语道:“我已经吩咐过了,大人在此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发的什么疯病!你若现在把我松开,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别枝笑出声来:“魏庭晚死了,柴玉弦也死了。你空有这正三品官的虚位,不若让给我来坐吧。”
她淡淡道:“你说,圣上什么时候,会批到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们写的文书呢?”
徐明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洞察时局之能。
只是……
怕是顺了敌人的意啊。
若文人合力上书之事引得皇上震怒,那得利之人,便是——高国公。
既能打压不服他祸乱朝纲的群臣,又能巧妙地转移视线。若非他是对手,徐明疏真该夸他一句好计谋。
然而此时,他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就连简单的对话于他而言也是加之于身心的酷刑。
“那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他声音嘶哑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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