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大雨。傍晚时，文歌在街边捡到了那个流浪猫一样的少女。

那真的是一场非常、非常大的雨，大滴大滴的雨水倾泻而下，在地面上砸起磅礴的白烟。文歌一只手拿伞一只手拎着东西，堪堪才握得住自己的手机，听通话另一头的经纪人软硬兼施的劝慰。

“文歌，你就听我的，别犟了。”她的经纪人苦口婆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啊？刚好有个本子找咱们了，角儿不大，但能露露脸，等会儿我发你看看……”

“嗯。”文歌就应下，“我知道了，千文姐。”

经纪人的声音在嘈杂的雨里继续传来。

“说真的，文歌啊，你有你自己的优势，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你不走，非要走什么甜美路线，这是真不合适……”

这边文歌有些艰难地走下站台，绕开积水最多的路面。她听罢还想询问些什么，忽然眼睛眯了眯、望向刚刚视线扫过的角落。

那里让文歌有些在意。

是什么……小动物吗？

“……千文姐，我这边雨太大了。”她这样道，“等晚些时候，我再给你打回去。”

收起手机后，文歌随手抹了把沿着脸颊滑下的雨，眯着眼睛重新望向刚刚那个方向。

——在已经坏掉的路灯旁，街道角落的阴影当中，蜷缩着一个瘦小的影子。

文歌第一眼还以为是稍微大些的流浪动物，再看便发觉不对。

是个女孩，长久以来的职业习惯让她飞快地估计出，从体型上看来大概只有十几岁，而且非常瘦弱。

……这样留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

这样想着，她在屋檐旁边放好自己的东西，便打着伞几步靠近那个女孩，然后在安全距离停下了。

“你好啊。”文歌放柔了声音，试图这样与人搭话，“怎么啦，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那团闷着头的影子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般、警惕地缩得更紧了，没有回答。

文歌也不气馁。她顿了顿，用了平时哄馆里头小孩的语气：

“你看，现在好晚了。天这么黑，又在下大雨，晚上会特别冷——你自己留在外面，多危险啊。就是着凉生病了也很麻烦，对不对？”

话音落下，于是昏暗的角落里又只剩下了雨声。

这样过去了好一会儿，看她仍然没有走，女孩才好像对她的存在有些困惑似的、慢吞吞抬起了头。

在视线与文歌相接的那个瞬间，那团小小的影子吓得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就那么凶巴巴地盯住了她，一动不敢再动。

她半垂着脸，整个人埋在宽阔外套里，唯独露出一双眼睛。在脏兮兮的面容上，文歌看到它们——是很漂亮的、罕见的绿色。

在昏暗的巷口中，那绿湿淋淋的，如同一道山雾般的宝石颜色划过黑暗里。此刻写满了警惕和威胁，带着如野兽一样本能的凶狠，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文歌。

然而这样对视着，女孩只发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格外的恐惧，尽管她再如何拼命作出威慑的凶狠样子，小兽一样呲牙威胁着文歌，身体却簌簌地发着抖，像是受了惊的幼鹿。

看她这样，文歌更觉得这么下去行不通。

“那，我帮你报警好不好？”

考虑到女孩的理解能力，文歌蹲下了身，温和地望着女孩、这么慢慢地问。

“就是说，叫警察来帮你，找到你的家里人，让他们带你回家。这样，你就安全了……”

话还没说完，不知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女孩的恐慌，她肩膀剧烈地一颤，绿眼睛紧盯着文歌，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就只是蹲在那里，文歌都几乎听得到她恐惧地拼命抽气的声音。好像面前抖如风中簌簌的落叶的女孩，下一秒就会因为过度呼吸而昏过去——

她堪堪停住了话音，便立刻换上了安慰的口吻，慢慢安抚着女孩的情绪。

“好了，好了，没事的，我们不去……别怕，没事的……”

在她的安抚下，女孩仍然只是缩在那里，大概是逐渐累了，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尽管这样，她却仍然身体紧绷，蜷缩在那里警戒地盯着文歌，只是无声地发着抖。像是被吓怕了的、炸起了浑身毛发的小动物。

……是关于“家”的那些话吗？

看对方的样子，确实很像是刚刚从虐待当中逃离的幸存者……

文歌有些犹豫地压了压眉毛。她不愿意作太糟糕的猜测，却也不能放任女孩一个人继续待在这里。

本能和长久以来的职业素养让文歌无法就这么抬脚离开。

她蹲在那迟迟迈不动脚。而面前的女孩还蜷缩在那里，浑身湿透、因为恐惧而不住地发着抖，绿眼睛湿淋淋的，却连呜咽声也发不出。

……仿佛走失的幼兽一样，在被铺天盖地磅礴的雨水和乌黑滚云淹没了天空的昏暗夜晚里，她看上去太小太小了。

小得好像被整个世界都遗弃在了身后。

这样的天气，只是停留了这样一小会儿，大雨便足以让两个人全都湿透了。文歌迟疑片刻，便很快作出了决断。

“好吧，那我们不去找警察……”

她这样轻声说，笑了笑，向女孩伸出了手。

“……那，你和我回家吧？”

*

雨下到这种程度，有没有伞已经不怎么重要了。又要拎着流浪猫一样的女孩，到最后终于推开家门时，两个人都已经彻底湿透了。

好在女孩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看起来随时会给她一口，真正被她拎起来时却很乖，动也不动、好像是害怕得完全僵住了身体。

文歌随手将购物袋放在鞋柜上，勉强带着人钻进堆满了物品的狭窄玄关，试图料理抱着她手臂、被大雨淋湿到抖得不像样子的女孩。

按开了灯，她才第一次看清女孩的模样——单薄身体装在一件很大的、不合身的深色外套里，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上和面颊上，是极度营养不良的毛糙黄色。

那张湿淋淋的苍白面容上的五官看上去年纪不太大，应该有十六七，却不见少女的活力与天真，只几乎有些瘦到脱了形，染满惶恐和紧绷。苍白面颊上还蹭着新鲜的、沾着污泥颜色的伤疤。

其余别的什么也看不出。就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如同宝石般连城的剔透绿眼睛。

意识到文歌在看自己，她一时慌得更厉害了，呲牙凶狠地瞪着文歌、试图作出威胁的神态来，毫无血色的嘴唇却不住地发抖。

“那个——”

文歌一动，女孩就本能地抬起手臂、试图护住自己的头颈，恐惧地紧紧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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