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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潇湘竹韵》

10. 芹圃夜话

过了谷雨,京城的寒气一日日消减。

林宅院子里的两株老梅谢了残红,枝头倒冒出些毛茸茸的嫩芽儿,黛玉畏寒,屋里地龙还烧着,长生下学回来,总要在外间褪了夹袄,方敢进里屋。

这日严朴下学早,让长生自去书房温书。

他才翻开《孟子》,便见林忠领着个青衣小厮进来,手里捧着大红全帖。

“顺天府送来的,少爷中了!”林忠声音兴奋发颤,“第十九名!报子在外头候赏呢!”

长生搁下书,脸上淡淡的,只道:“取二两银子封了,好生送出去。”

又转向小厮,“去告诉姐姐一声,莫要声张。”

可哪里瞒得住?

不过半个时辰,整条宁荣后街都传遍了:林家那位六岁小公子,竟真中了秀才!这顺天府开国以来,还未出过这般年幼的秀才公。

黛玉亲自来了书房,手里捧着个锦匣。

她今日穿着藕荷色绣折枝梅的夹袄,面色比前些日子红润些,想是严大夫新开的方子见效了。

“这是父亲着人加急送来的。”黛玉打开锦匣,里头是块上好的端砚,并一封家书。

长生先看信。

林如海笔力遒劲,字里行间却透着欣慰:“吾儿年幼得志,当思戒骄戒躁,功名者,身外物也;立身者,根本也。汝姊体弱,京中人事繁杂,凡事当以周全为上……”

末了提了句,扬州盐务正值多事之秋,让姐弟二人在京中谨言慎行,少与贾府往来,多结交益友。

“父亲这是……”长生抬眼。

“父亲心里明镜似的。”

黛玉接过信,在烛上烧了,看灰烬飘飘落下,“前日琏二嫂子又来,说是外祖母想念得紧,让我过去住几日。我推说身子不适,她脸色便不大好看。”

长生冷笑:“她们是打量着我们年幼,又好拿捏。殊不知……”

他忽地顿住,看见黛玉眼里有淡淡的水光。

“长生。”黛玉忽然唤他小名,声音轻轻的,“那日你说,母亲临终前让你护着我,是也不是?”

长生心头一紧,便点头。

“我虽不记得母亲说过这话,但你这般早慧,这般拼命……”黛玉抬手,轻轻抚过他头顶,“姐姐心里都明白,咱们姐弟是一体的,你若累垮了,我在这世上便真没个倚靠了。”

这话说得平静,长生却觉眼眶发热。

他低头掩饰,闷声道:“我省得。”

姐弟二人对坐着说了会子话,外头忽又传报,说周文渊、沈砚二位大人到了。

周文渊是来送荐书的。

国子监下月开课,长生既中了秀才,便可正式附读,沈砚却面色凝重,从袖中取出个小小封套。

“你父亲托我转交的。”

沈砚示意长生屏退左右,方低声道,“扬州那边,近来不太平。”

封套里是几张银票的票根,面额都不小,票号却是金陵薛家的“恒舒典”。

票根背面用蝇头小楷记着几笔账目:

某年某月某日,贾府王夫人名下,入干股银五千两

某年某月,贾政名下,入干股银八千两……

“这是……”长生抬头。

“你父亲在清查盐商账目时,从一个姓王的盐商家中抄出的。”沈砚道,“这王姓盐商,是薛家二房太太的娘家兄弟。他供出,薛家在金陵的生意,十之三四都有贾、王两家的干股,其中最大的一笔是薛蟠打死冯渊那年,为平事打点,从薛家公账上支了五万两,其中三万两,送到了京中荣国府。”

长生捏着票根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他只知道薛家豪富,与贾府是姻亲,却不曾想内里牵扯这般深。

“更奇的是,”沈砚继续道,“你父亲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这几年来有几笔从金陵汇入京城的银子,最终都流入几家不显山不露水的铺子,有当铺,有钱庄,有绸缎庄。这些铺子的东家,表面上都是不相干的商人,可背后……”

“背后如何?”

沈砚与周文渊对视一眼,周文渊接过话头,声音更沉:“背后隐约有宫里人的影子,不是明面上的主子,是那些在宫里有些体面的大太监,或是某些娘娘、太妃娘家的远亲。”

长生心中恍然,这原是贾府惯用的手段,借着宫里元妃的势,在外头经营些产业,既体面,又实惠。可如今元春在宫中地位未稳,这些人便成了双刃剑。

“先生的意思是,这些生意,实则是借着宫里的名头,行敛财之事?”

“正是。”沈砚点头,“你父亲查出,其中一家当铺,去年收过一批宫中之物,是些过了时的首饰、摆件,本不该流出宫外的。可当票上写的,却是某位王爷府上管事的名字。”

“哪位王爷?”

“这便查不下去了,”周文渊叹道,“那管事去年暴病身亡,线索便断了,可你父亲疑心,此事非同小可。贾府、薛家,还有那些宫里人,怕是勾结。如今盐务上出事,这几家首当其冲。”

窗外暮色四合,书房里渐渐暗下来。

长生点燃蜡烛,火光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如鬼魅。

“那元妃娘娘……”长生忽道。

周文渊道:“元妃是贾府最大的倚仗,若是这张网破了,元妃在宫中,怕是也要受牵连,这便是为何贾府急着要与薛家结亲,薛家的银子能填补许多窟窿。而薛家,也需要贾府在宫中的关系,为宝钗的待选铺路。”

长生全明白了。

前世他只看到“金玉良缘”,却不曾想背后还有这许多利益纠葛。

薛家的银子,贾府的势,元春在宫中的地位,宝钗待选的前程,这些都像密不透风的大网,早已蓄势。

“今日朝会上,有人参了王子腾一本,说他纵容家人在金陵强占民田,”周文渊道,“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可风声已经传出来了,王家怕是要有场风波。”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林忠匆匆进来,:“少爷,街口来了几辆马车,像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又来了,说是给少爷道喜!”

黛玉在里间听见,脸色一白。

长生轻轻按住她的手,转向沈砚、周文渊:“二位先生……”

“我们从后门走,”沈砚起身,深深看了长生一眼,“你如今考取秀才,他们不敢明着如何,可暗地里的手段不得不防。”

送走二人,长生整了整衣袍,对黛玉道:“姐姐在屋里歇着,我去前厅应付。”

“我同你去。”黛玉站起身,“她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能总躲在你身后。”

前厅里,王熙凤果然到了。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头上金钗步摇,映着烛光,明晃晃的刺眼。

见长生姐弟进来,王熙凤未语先笑,上前携了黛玉的手:“好妹妹,可把老祖宗想坏了!听说长生哥儿高中,她老人家欢喜得什么似的,立时让我备了礼来道贺。”

说着,让平儿捧上礼单。

长生接过,略扫一眼,见上头列着:文房四宝一套、古墨两匣、湖笔十管、宫缎四匹,另有金锞子、银锞子各一盘。

“外祖母太客气了。”长生将礼单搁在几上,“长生年幼,不过侥幸得中,怎当得起这般厚礼。”

“当得起!如何当不起?”王熙凤笑得眼睛弯弯,“六岁的秀才公,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老祖宗说了,过两日在府里设宴,专为你庆贺,府里的爷都想见见你这神童呢!”

黛玉垂眸喝茶,并不接话。

长生微微一笑:“琏二嫂子代我谢过外祖母美意。只是严先生说了,我年纪小,根基不稳,需静心读书,不好张扬,再者,阿姐这几日犯了咳疾,也怕过了病气给府里长辈。”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理由还是老样式,王熙凤脸上的笑便有些僵。

她转而看向黛玉,语气软了几分:“妹妹身子还不爽利?我前儿得了几两上好的血燕,最是滋阴润肺的,明日就让人送来。”

“劳二嫂子费心。”黛玉抬眼,“只是我这病是老毛病了,吃什么都一样。倒是二嫂子终日操劳,该好生保养才是,我听说,前日姨妈屋里丢了什么东西?”

王熙凤神色一变。

黛玉说的,是前日一桩事。

王夫人屋里丢了对赤金点翠簪子,本是小事,可偏偏那簪子内壁刻着薛家银楼的标记,王夫人原说是元妃赏的宫中之物,这一来便露了馅,虽后来找了个由头圆过去,可底下人难免议论。

“妹妹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王熙凤强笑,“不过是小丫头们毛手毛脚,放错了地方,早寻着了。”

“寻着了便好。”黛玉轻轻放下茶盏,瓷盏与托碟相碰,发出清脆一响,“我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着,姨妈素来吃斋念佛,最是慈善不过的,若真丢了东西,定是下人们不谨慎,该好生管教才是。”

这话绵里藏针,王熙凤听得心里发堵,面上却只能赔笑,又说了几句闲话,见长生姐弟始终淡淡的,只得起身告辞。

送走王熙凤,黛玉回到房里,坐在窗下发怔。

香菱轻轻走进来,手里捧着碗刚煎好的药。

“姑娘,该用药了。”

黛玉接过药碗,看着里头黑沉沉的药汁,忽然道:“香菱,你说人活一世,为什么总要算计来算计去?”

香菱愣了愣,怯怯道:“姑娘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才好。”黛玉将药一饮而尽,苦得蹙了眉,“懂了,便累了。”

却说王熙凤回到荣国府,径直往王夫人房里去。

王夫人正和薛姨妈说话,见她进来,问道:“可见着了?怎么说?”

“见是见着了,可那两位,如今是油盐不进。”

王熙凤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方将方才情形说了,末了叹道,“林丫头那话,分明是知道了簪子的事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

薛姨妈脸色一白。

王夫人捻着佛珠,半晌方道:“知道了又如何?横竖是咱们家的东西,我赏谁,不赏谁,难道还要经过她?”

“话不是这么说。”

王熙凤压低声音,“我冷眼瞧着,林家姐弟如今是铁了心要与咱们生分,长生那孩子年纪虽小心思却深。今日我提及设宴,他一句严先生让静心读书便挡回来了。还有林丫头,从前虽也孤高,却不像如今这般……”

她找了个词,“这般有主意。”

“有主意?”王夫人冷笑,“不过是仗着有个出息的弟弟罢了,六岁的秀才,听着唬人,可这世上,伤仲永的还少么?”

薛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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