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从太学生到乱世枭雄》
马车碌碌,碾过京师南郊渐趋寂静的街道。
车厢内,暖香氤氲,与外间秋夜的清寒恍若两个世界。
王曜斜倚在柔软的锦垫上,头颈无力地后仰,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眉心因不适而微微蹙拢,全然失了平日的清朗自持。
董璇儿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低垂着眼睫,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因醉意而显得格外无害甚至有些脆弱的面容。
指尖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以及那不受控的、偶尔的轻颤。
方才在宴席间的巧笑嫣然、步步为营,此刻尽数褪去,化作一种极为复杂的、连她自己亦难以完全剖析的心绪。
车轮每一次转动,都似碾在她的心坎上,将那些盘算、那些不甘、那些难以言喻的倾慕与占有欲,搅得愈发纷乱。
他方才赋诗时那般光芒夺目,引得天颜大悦,众臣赞叹;可转瞬之间,便因同窗起哄、自己推波助澜,落得如此狼狈境地。
将他这般送回太学,交给那些或许同样醉醺醺、或许会暗中讥笑的同窗?
不,她不愿。
一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陡然升起——她要带他走,离开那些喧嚣,离开那些目光,去一个只有她可以掌控、可以靠近他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火燎原,迅速吞噬了所有迟疑。
她几乎是立刻便做出了决定,抬手轻轻敲了敲车厢壁,对外面吩咐道:
“不回太学了,转道,回安仁里府上。”
车夫在外应了一声,随即传来缰绳拉动、马头调转的声音。
车厢微微倾斜,枕在她腿上的王曜似有所觉,含糊地呓语了一声,却听不真切。
董璇儿伸手,将他滑落的额发轻轻拨开,指尖触及他滚烫的皮肤,心中那份异样的悸动愈发清晰。
她知道此举大胆,甚至惊世骇俗,然则,若循规蹈矩便能得偿所愿,她董璇儿又何须等到今日?
马车驶入安仁里,相较于尚冠里宗室勋贵的极致奢华,此间多是各地官员宅邸,门庭虽也齐整,规制气象却终究逊了一筹。
董府黑漆大门在夜色中静静矗立,门前石狮亦显得比博平侯府门前的要小上一圈。
车停稳,碧螺先跳下车,与闻声迎出的门房低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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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璇儿则深吸一口气与碧螺一同费力地将依旧昏沉的王曜搀扶下来。
已是夜幕府内却并非一片沉寂。正房方向还有灯火显然母亲秦氏尚未歇下。
果然刚穿过前院绕过影壁便见秦氏由两个丫鬟陪着从正房掀帘而出。
她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家常的栗色锦缎褶子外罩一件半旧的沉香色比甲面容与董璇儿有五六分相似却因常年蹙眉而显得眉梢略略下垂带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愁苦与琐碎之气。
一见女儿归来秦氏先是松了口气待目光落到被董璇儿和碧螺一左一右架着的、步履蹒跚、浑身酒气的王曜身上时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化作惊愕与浓浓的不满。
“璇儿!你……你这是……”
秦氏几步上前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上下打量着王曜。
见他虽昏迷不醒眉目间依稀可见清俊然一身半旧青衫沾染酒渍污秽腰悬银鱼袋虽显特别却绝非高门子弟常见的玉佩金饰心下便先判了“寒微”二字。
她不由得顿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般的絮叨。
“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天色已暮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从哪里带回这么一个……一个醉醺醺的郎君?这要是传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为娘为你这婚事操碎了心!前番好意为你牵线张太守家的公子那是多好的人家?你倒好面都不肯见甩手就跑去华阴你父亲任上躲清静留我在这里又是赔礼又是解释脸面都丢尽了!说你几句你便赌气。这才回来几个月?安生日子没过两天你……你竟变本加厉带回这么个人来!瞧他这身打扮怕是连个像样的门第都没有你……你真是要气死为娘不成!”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王曜身上又顾忌着体面不敢太大声只得压着嗓子那话语便更显得尖利急促。
董璇儿早已料到母亲反应
她懒得与母亲在院中争执更不愿王曜在此受寒只冷着脸对母亲的抱怨充耳不闻兀自与碧螺使力架着王曜绕过正房径直往西厢一处僻静客房走去。
“璇儿!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
秦氏见女儿不理愈发气急提着裙角追在后面声音带着颤抖。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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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家?你父亲远在华阴任上要是知道此事非气得跳脚不可!他素来谨小慎微最重官声若知晓你如此胡闹……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轻重、不顾廉耻的女儿!”
董璇儿脚步不停只丢下一句:
“母亲少安毋躁此人父亲亦知晓且容女儿先安顿好他再与您细说。”
语气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进了客房一股久未住人的、淡淡的尘味混合着樟木香气传来。
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俱是寻常花梨木所制比不得长安高门却也干净整洁。
董璇儿与碧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王曜安置在床榻之上。
他甫一沾床便因姿势变动喉间一阵滚动竟又呕出些许污秽不仅弄脏了衣襟连床榻边沿也未能幸免。
浓郁的酒臭顿时弥漫开来。碧螺掩了掩鼻。
董璇儿却只是皱了皱眉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吩咐碧螺:
“快去准备热水、帕子再找一套干净的男子中衣来要柔软些的。”碧螺应声而去。
秦氏追至门口见此情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倚着门框捶打着胸口:
“你……你还要亲自伺候他?璇儿!你疯魔了不成!你是未出阁的千金!这……这成何体统!传出去还有哪家敢要你!”
董璇儿恍若未闻只专注地看着榻上之人。她先是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他嘴角和颈间的污渍动作轻柔与平日的伶俐泼辣判若两人。
碧螺很快端来热水和干净帕子并找来一套府中的半新细棉布中衣。
董璇儿试了试水温将帕子浸湿拧干先是细细为王曜擦拭脸颊、额头。
温热的帕子拂过皮肤
董璇儿看着他安静下来的睡颜心中那份异样的柔软愈发扩大。
她迟疑片刻终究伸出手去解王曜腰间那枚银鱼袋和已被污损的青布腰带。
指尖触及他腰腹间的肌体虽隔着一层衣物仍能感受到其下的温热与紧实她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热心跳也漏了几拍。
但她并未停手咬了咬下唇继续动作小心地将那身沾满酒气的青衫外袍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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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褪下,露出少年清瘦却并不孱弱的上身。
灯光下,他肩臂线条流畅,因常年劳作和**射而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肤色是健康的麦色。
董璇儿目光扫过,脸上红晕更甚,连忙取过干净的细棉布中衣,屏住呼吸,费力地帮他穿上。
过程中难免肌肤相触,每一次触碰都像是有细小的酥麻窜过,让她心慌意乱,却又甘之如饴。
做完这一切,她又为他盖好薄被,这才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额角已见细汗。
碧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主仆二人走出客房,轻轻掩上门。
秦氏仍在门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见她们出来,立刻上前抓住董璇儿的手臂,力道之大,掐得她生疼。
“你现在!立刻!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人是谁?你与他……你与他到了何种地步?你方才说你父亲知晓?他如何会知晓?
秦氏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嘶哑,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董璇儿挣脱母亲的手,揉了揉被掐痛的手臂,看着母亲那副如临大敌、仿佛天塌下来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知道今夜若不说清楚,母亲绝不会罢休,反而可能闹出更大风波。
她引着秦氏走到离客房稍远些的廊下,确保里面的王曜听不真切,方才放缓了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择其要者,娓娓道来。
“母亲稍安毋躁,且听女儿细说,此人并非什么来历不明的狂徒,他姓王名曜,字子卿,乃是弘农郡华阴县人氏,如今是长安太学的生徒,更是陛下亲赐‘羽林郎’荣誉的才俊。
秦氏闻言,冷哼一声,语气却不如先前激烈:
“太学生?羽林郎?听着名头响亮,可家世终究是硬伤!你父亲在华阴为令,难道不知他根底?
“母亲可知,去岁南山猛虎为患,官府屡次围剿失利,父亲悬赏除害,最终是谁深入险地,诛杀猛虎,救了一县百姓?董璇儿不答反问。
秦氏一愣,这事她隐约听丈夫来信提过,却未细问:
“莫非……是他?
“正是此人。
董璇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与有荣焉。
“他不仅有胆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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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智谋,并非一味逞强之辈。此事在华阴传为美谈,父亲亦是亲眼所见,对其颇为赞赏。”
秦氏脸色稍缓,但依旧嘴硬:
“猎户之勇,匹夫之勇,算不得什么。你父亲赞赏的年轻后生多了,未必个个都能做女婿。”
董璇儿微微一笑,又道:
“那母亲可知,前番父亲为城西赵贵命案所困,那密室悬案,毫无头绪,最终又是谁出手,明察秋毫,抽丝剥茧,助父亲擒获真凶,平息了可能引发的民怨?”
秦氏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赵贵案子闹得不小,董迈那几日焦头烂额,信中亦曾提及,后来案子破了,董迈在家书中曾赞过一位“王生”,她当时未留意,此刻联系起来……
“难道……也是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董璇儿语气笃定。
“若非他洞察入微,发现那指甲缝中的菌汁、伪造的密室机关,父亲只怕至今还在为此案烦恼。此事之后,父亲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曾对女儿言道,此子心细如发,胆大果决,绝非池中之物。女儿此次回长安,父亲亦曾暗示,若此子能在太学有所成就,前途未可限量。”
她刻意将董迈的态度添油加醋,说得更为明确,以安母心。
她顿了顿,观察着母亲的神色,见其怒意渐消,惊疑不定,便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
“况且,母亲方才可见他腰间所悬银鱼袋?那是天王陛下亲赐,非立有功勋或才具特别出众的太学生不能得。今春天王临太学,他在华夷之辨中力挫那南人周虓,深得陛下赏识;后又于籍田农事中表现卓著,方得此殊荣。今日上林苑天王寿辰,他即席赋诗,忧怀天下,再获陛下当众褒奖,这等人物,岂是寻常寒门子弟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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