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
若木的身上很冷,不知道是沙井水冷,还是改造人的温度向来如此。他双手僵硬地抬起,为她保持着平衡,木棍似的两臂直挺挺地架在肋下,看起来像是学宫里灵气驱动的木桩人。郁青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小时候和几个木桩人一起过家家,第二天木桩人被师兄打碎了,她抱着碎片狠狠立誓要为“娘亲”报仇。
玩笑话到了嘴边,想想也不是很好笑,只好胡乱地四处看,假装忙碌。
“……主人,那枚金沙玉上的留影。”
“你说什么?”郁青猛地转头,可惜把那张面具都要盯漏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好像是金宝。”
“……”
郁青缓过神来,凝神定睛,果然见到最高处的那枚金沙玉上人影憧憧,确似金宝……年轻时的样子?
***
“金宝——”
正弯腰给金府用了几百年的老灵气塔补漆的青年脚下一软,连忙放下手里的刷子,手脚并用地比划,“阿云!小点声!”
“噢噢。”那远处奔来的粉衣少女甜甜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金宝,你今日几时下工啊,我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绸缎庄,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洁净的手亲密无间地牵着他,金宝看着自己指缝里怎么也洗不净的漆色,眼中闪过一丝羞惭,“我……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还有好多活要干。”
“明日再做不就好啦,今日绸缎庄新张之喜,店内绸缎一律削码售卖,错过了可就没这样的好价钱了!”
“陪我去嘛,求你啦!”阿云见他不松口,拉着他的胳膊摇来晃去,央求道。
“行了!”
阿云手中一空,怔怔然看着自己被甩脱开的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怎么啦?”
金宝看她踉跄了一步,有些后悔,“阿云我……我,唉,你没事吧?”
阿云“哼”了一声,揉着扭痛了的肩肘,嗔怪道,“谁叫你手劲儿那么大!
“我……我看看,你伤到了吗?”
“算啦!”阿云的脸由阴转晴,拍开他笨拙的手,欢欢喜喜地把一早带来的食盒拿到二人身前。一打开,里面是捏成元宝形状的蒸饼,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她从中挑了一个最饱满的,黄澄澄的又光滑又饱满,举到金宝嘴边,“我知道你有心事,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什么意思,唔——”
糕饼堵住了金宝的嘴,内陷填满了口腔,烫得他说不出话。
“好吃吧?”阿云得意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金宝面上通红,忙用手接在他嘴下,慌慌张张道,“快吐出来!抱歉抱歉,烫到了吧?”
金宝死闭着嘴巴,任由阿云狠拍着他的后背,就是不肯吐出来。
阿云攥着他的衣角,几乎要急出泪来,“你快吐啊!”
金宝嘴里烫的麻木,强撑着咽下,抬头冲着阿云笑,“真好吃,是小时候我去你家,你娘亲招待我时蒸的那个味道。”
阿云心疼不已,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半晌,吸了吸鼻子,埋怨道,“呆子!”
二人揽着手避开松散的守卫,走到灵气塔背面。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并肩坐在一起,山风吹拂两鬓的碎发,好像从这里振翅飞起就能登上云端。
金府灵气塔坐落于一山峰顶,峰高险峻,常人无法攀岩而上。每月朔望,金府各城会派专人前来,统一取走灵气塔炼制的灵石,供给城中所设的仙阙商铺,没有灵根的凡人拿银钱换得灵石,以免没有灵气滋养,患上“灵根病”。
除这取灵石的两日外,灵气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无人之境,里面的人轻易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得来。
虽表面上隶属仙阙,但看守灵气塔并不是什么令人艳羡的活计。这里等级森严,像金宝这种负责洒扫的小吏便是做到死,也不能接触到灵气塔的核心。没有往上爬的路径,便永无出头之日,更永远不可能真正任职仙阙。
金宝此次前往金府中央城参加学宫终选之前,曾与阿云许诺一朝入选,便与她结亲。
谁知金家突然遭难,金宝也发挥失常,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偏僻之地。阿云追随而来,可金宝却萎靡不振、不复从前。阿云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痛不已。
“金宝,我知道,你不应该只困在这里……我为你找到了个法子。”
……
窗外的燕雀声嘶力竭地叫了一早上,被来人的脚步惊起,“呼啦”一下子扇着翅膀散去了。
“阿云!阿云你还在睡吗!”
“快别睡了!你那个未婚夫,跟别的女子在城里买东西呢!!”
阿云散着发髻,“嘣”地弹起身,“咻”地飞了出去,看呆了来报信的朋友。
“等等!”左脚踏出了门槛,右手拉住了门板,阿云探回头,问道,“在哪?”
阿云惴惴不安地去了城中新开的绸缎庄,这家店她与金宝说了好几次,但每每要来,总是有事耽搁。
门口负责招徕客人的伙计唾沫星子都要说干了,眼前的女客在店门口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就是不进来。他无奈,用胳膊拦开这个怪人,“这位修士,您不进去就往边上靠靠,别挡了其他人,成吗?”
“噢噢,正是正是,是我疏忽了。”阿云摸着头,歉意一笑。
金宝与什么人交往是他的自由,也许是公差呢,等回来问问他不就清楚了,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地追过来,实在丢人。
她摇摇头,笑自己大惊小怪,准备回程睡个回笼觉 ,却听得背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金大人,今日你破费了。”
“哪里,你喜欢就好。可惜你想买的鲛绡没有买到,下次来货了我亲自送到你府上。”
“既然如此,那我先谢过金大人了。”
阿云惊愕回头,看到金宝双手提满了包裹,正殷勤地与一女子说笑。
她认识那女子,是她介绍给金宝,助他高升的……法子。
阿云捂着嘴,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一路跑回了灵气塔。
阿云知道,金宝有多需要、多渴望 、多珍惜这次机会。
她应该支持他的。
等他离开了灵气塔,日子就会好过了,他便不必虚与委蛇、讨好这些仙阙当差的修士,他会找回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夜金宝回来的很晚,像往常一样为阿云篦头发,问,“今日阿云都做什么了?”
镜子里的阿云弯起了眉眼,红着脸羞道,“又睡了一日。”
金宝捏了捏阿云脸颊鼓起的软肉,“你啊,总是这般……”
“对了,”金宝从衣袖里翻出一个布包,当着阿云面展开,里面躺着一枚流云形状的吊坠。他将吊坠提起来,借着窗前的月光映照,外层玉质清透,内里流光溢彩,“这是我专门找人给你做的。我托人从家乡带了一抔沙,注入我的本源灵气,做成流沙的样子。”
“金宝……”阿云眼中闪动着惊喜。
“阿云,我要去一趟水府,路途辛苦,还有好多事要办,你先留在此处等我。”
“……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启程。”
“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也说不准,”金宝感觉到了阿云的患得患失,将她揽在怀中,与她十指相扣,“阿云,你不要瞎想。待我安顿好,便立刻回来接你同去。”
他抬起与阿云相扣的那只手,缓缓翻开,流云吊坠亮晶晶的躺在阿云掌心里。
“以此为证。待我归来,我们便成婚。”
烛光跃跃,映在他们的脸上,金宝再一次许下了共度余生的诺言。
阿云倚着他的胸膛,再一次相信了。
……
水府中央城的灯笼从城南挂到了城北,红绸从城西连到了城南。
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欢腾,就连往日因经营不善濒临歇业的脚店里都坐满了客商行人。
阿云拨开人群挤进店里,束手束脚地放下背上的行箧,千小心万小心,不想还是撞到了同一张桌子上喝酒的客人。
那客人一口酱豆刚放进嘴里,被行箧坚硬的棱角一撞,险些连着舌头一起嚼了。他怒上心头,摔了筷子骂道,“看不见爷爷我在这儿吗?眼珠子没用就剜掉腌了下酒!”
那人把脸转过来,一道刀疤从眉尾贯到眼尾。阿云心里狠狠剜了他一眼,嘴上却甜甜地告饶,“是小妹鲁莽了,大哥高抬贵手。”
刀疤男呼呼冒的火气登时消了大半,双腿劈开,在拥挤的小方桌上硬生生辟出了个豪迈侠客的领域。他有意无意地拉松胸前的衣裳,浓密卷翘的草丛若隐若现,“妹子,看在今天府主嫁女的面子上,哥哥就饶你一次。”
“府主嫁女?”
“是啊,”刀疤男打量了一眼阿云的装束,“我看你像是金府来的,还以为你和那个新郎官认识呢。”
阿云僵了一瞬,“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刀疤男灌了一口酒,“府主义女嫁的就是个金府人,我看你这妹子是来水府冻傻了,问的话直冒傻气。”
“……正是正是……”,阿云嘴动了几下,半晌说不出话。
那刀疤男逗着阿云说了好一会儿话,可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他自觉被落了面子,一口喝干了酒,踢开条凳打算出门,一只手才堪堪拽住了他,“那新郎官叫什么?”
刀疤男寻思半天,才明白她问的是多久前的话题,他看着衣角上满是风霜裂痕的手,讥嘲道,“怎么,新郎官是你老相好?”
“……”
“是你老相好也甭合计了。我看你有三、四十了吧?还不如想点实际的,用不用哥哥我教你啊?”
十六年了。
阿云有些恍惚。
自金宝启程去了水府,距今已有十六年了。
阿云的行箧里背满了这些年往来的书信,封封诚心、字字真切,但是街上那头戴簪花、骑着高头大马穿行过街的府主女婿,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郎君?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三月前?她娘亲去世,她奔丧回沙城,可金宝推辞脱不开身,让她一人为娘亲收殓。
是一年前?她开的法器铺子越做越大,动了向水府扩张的心思,却被他以水府法器铺众多、恐难立足为由打消了念头。
是五年前?她说收到了家里人的传信,催她尽早成家安定下来。修士寿长,远超凡人三倍余,他说不急,还是立业为重。
是十年前?她说回了一趟沙城,和娘亲学了许多新点心。沙井水要枯了,街上时有渴死的乞丐。她很想他。他说,待到出人头地时,定会带着她衣锦还乡,让沙井永不干涸。
还是十六年前?当他踏出金府,离开自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
水府的春三月,吹的还是北风,刮到人身上,四肢百骸针扎一样疼。
她没注意地面的不平,绊得踉跄,什么硬硬的东西磕到牙上,嘴里泛起股血腥味来。阿云低头捂住牙,看到了害自己难受的罪魁祸首——
是那枚流云吊坠。过了这么多年,里面的灵气早已消耗殆尽,没有光的修饰,只剩光秃秃几粒家乡不变的沙土。
阿云扯下颈上的挂碍,狠狠掷在地上。
人已经走出了五十步,又回过头来重新捡起。
她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人,不相信白白等待的十几年。其中定有隐情。
她要一个说法。
……
“我有苦衷,阿云。”
阿云浑身颤抖,愕然道,“你在做什么?!”
他们对立而站,金宝手上还掐着一个歪着脑袋气息奄奄的凡人,一颗月牙形白玉悬在凡人头顶,幽幽发光。
金宝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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