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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凭子贵》

1. 缃帙第一1

延康七年五月,苦雨不止。

五更方过,蓬莱宫丹凤门城楼报晓鼓声震天而起,随后千钟百鼓嗡鸣交织,辐射市坊。雨水沿着朱栏上的螭首汹涌而下,如瀑如帘。

螭兽吐珠,天地晦冥,永乐城在泥泞中艰难苏醒。

廿一日是每月正定的朝参之日。文武百官不等天明便纷纷出门,冒雨踏泥,或骑马或乘轿,匆匆赶在刻漏尽前验明鱼符入宫面圣。

待群臣入毕,李知微姗姗来迟。

他身型不高,却背着个比他人高出一头的大背篓,压得眉目也不分明,在威严的含光门面前更显渺小,仿佛朱门金钉上的一星白漆,周身更无配饰,显然不具有朝参资格。

而门口执戟的羽林卫士竟未驱逐他,连搜查都没做,便挥手道:“又买东西去了?快进去吧,跑几步,要上课了。”

李知微把袖子里的小饼塞给他:“多谢多谢,今日他们手脚慢了些。”便背着大背篓笨拙跑动起来。

新来的卫士惊道:“他是昭文院的学生?!”

老卫士一边吃饼充饥,一边笑了。

普天之下,学院万千,能建在皇宫之中的,就只有“天下第一学”昭文院。

地理位置注定它学生稀缺,初设时仅招收年满十五的近支宗室和勋贵子弟,如今规模稍大,也不到百人,再怎么样也要远支宗室或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经考试后才可入学。

李知微符合前一条。

他是太祖皇帝第五世子孙,从辈分上来说,是今上皇弟。

不过也并不妨碍他穷。

宫中道路修得再好,连日大雨,也难免有些坑洼,李知微一路行来,下摆上难免沾染少许泥星。他还没来得及心疼,便急忙弯腰从靴中取出一寸薄纸。

鞋子并不防水,纸上墨水晕开一些,但字迹尚可辨认,签押也没有糊。

“凭此付钱一百贯。崇贤里吴。”

一张可在永乐城任何钱柜上兑换的飞钱,李知微今天起早的动力之一,儿子善思一个月的药钱,也许还可以给他换一顶新床帐,又或者……

他把薄纸塞进袖中,重新背上书篓,穿过庭院连廊,转入书斋。

他今天来晚了,书斋中零零散散已坐了不少学生。

“咚——咚——”

忽而又数声钟响。

学生们一头雾水。

“不是才进去吗,怎么就敲起了散朝钟?”

“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圣人不上朝?”

“圣人向来勤政,怎会因雨辍朝?唉,南城淹得厉害,我爹这几日愁得嘴角起燎泡,我见了他都绕着走。”

说话的是京兆韦氏长房幼子韦弘贞,他爹新领工部,正为内涝焦头烂额。但他今年刚满十五,对父亲的忧心体会不深,一转头看见李知微进了书斋,立刻扑上去:“十六郎!你……”

李知微停步,脸上扬起微笑:“七郎安好,怎么啦?”

韦弘贞递出一方素帕,结巴道:“你、你是不是淋雨了?”

李知微一怔,果然感到额间有雨水滑落,温热地淌过鼻梁,大概是檐下的某一滴:“多谢。”

他回到座位上,用帕子细细拭去额间潮湿,一边竖起耳朵,听学生们议论纷纷:“陛下辍朝,才不是因为下雨呢!”

昭文院的学生们不是宗亲外戚,便是宰相公卿之子,又偏生年幼,口无遮拦,将朝廷隐秘当成交际的资本。

不过,这也许就是昭文院设立的初衷,叫这群五陵少年同窗交往,最后一起,与皇族执掌国家。

果然众人不自觉地聚拢过来:“那是为何?”

“还是不是因为六皇子他病……”

到底还是有人机灵,打断道:“哎,别说了!”

李知微神色未改,安坐最后,抖开书篓上的油布,取出最上层的课本。

昭文院不愧是天子荫学,每本书都裹着浅黄锦帛,以示崇学之意。

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些书帛若是能卖,定值不少钱。但每本书都有数目,流入市场必被追查,他虽然缺钱,却还不至于糊涂到自断前程。

将书分作两摞,一摞推向空着的邻桌,书篓里的物事这才显露真容:胡饼、蜜渍果脯、不倒翁、陀螺、鸟哨、叶子牌……

尽是食物玩器。

李知微刚收拾好,韦弘贞便像有感应般凑过来。二人交换一个眼神,李知微从书篓里取出一张饼递去:“快吃吧,要上课了。”

韦弘贞接过饼咔嚓一声掰开,塞进口中咀嚼,含糊道:“嗯嗯!”

忽然有人出声:“十六郎,我也没吃!”

“刚好我多带了些,别饿着肚子上课。”李知微笑道。众人心知肚明这不是多带,而是买卖,却仍一拥而上,几张薄饼顷刻分尽。

一边吃还一边夸赞:“十六郎的饼就是比我家的香。”

李知微但笑不语。

何止是香,价钱更是翻了十倍。不过谁让他姓李,是太祖皇帝的后代,论血缘还算当今圣上出了五服的兄弟。卖得贵些也是应当,吃得就是个天孙揉面的滋味,这里也没人会计较一张饼卖五钱还是五十钱,只要能取乐,五千、五万又何妨?

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李知微在这圣人之地做着铜臭生意,十分坦然自若。

昭文院规矩大,又在宫城之内,审查极严,任谁也不能带仆从入内,更别说零嘴玩器。少年们终日无聊,倒让李知微捡了便宜。

与大多数走读生不同,他得了特许寄宿学院,每日早起出宫到附近的坊市买点吃食玩物,再到学校里倒卖,卫士们看他可怜,又受他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并不仔细搜身。

毕竟昭文院建院百年来,也就遇上这么一个穷学生,多稀罕。

记好账后,李知微又开始清点书篓中的存货。

早晨的生意最好,少年人贪睡,起床时往往没有胃口,过了早课才觉饥饿。除了李知微这儿,别无他处可买吃食。况且今日运气不错,老先生不知被何事耽搁,过了时辰还未现身。学生们边说边吃,不一会儿,李知微篓中就只剩两三张胡饼和一个精巧食盒。

不急,到了下午,他们自然会饿。

“宫里张榜招神医?其实不止宫里,徐家也在寻医问药,还求到我家来了,想借薛喑,我们只推说病了。”

“薛兄,徐三就在隔壁书斋,你小声些。若让他知道,告到淑妃娘娘那里,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他今日肯定不会来上学。若是——哼,也就是陛下宽仁,换作从前,徐家那般寒微门第,也配与我等同席?”

“先生来了!快回座位!”

霎时间猢狲四散。白胡子老先生蹒跚入门,先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食物香气,而后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眯起老花眼喝道:“安静!”

书斋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知微翻开书本,脑海里却浮现出徐家三郎的模样。那人也曾受同窗怂恿来找他买东西,一株假的千桃销魂花,开价五千钱,明明肉痛却强作潇洒,说这不过洒洒水,他姑姑徐淑妃年赐家中百万钱,根本不在乎。

徐氏并非望族,徐三能入昭文院,全凭徐淑妃在御前求情。

而淑妃,正是魏王李承节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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