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苏郁的母亲，少年时代徐影泽对她的了解，更多是停留一众街坊邻居口中的那个——

有些软弱，依附着老公的，温婉的，不争气的……

女人。

偶尔放学路过居民们常聚集八卦的活动区，总有零星碎语，刺破空间距离，飘入徐影泽耳中——

“那家昨天大半夜又在吵。”

“是啊，每个月总要闹这么几次。每次动静都这么大。”

“就这还不离？”

“嗨，家里女儿还小，女人又没什么工作，忍着呗。”

“何必呢？带孩子又怎么了，我觉得以她的长相，离了再嫁也不难吧。”

“那女儿怎么办？亲爹再混蛋，那也是亲爹啊！”

这些闲言几乎构成他对苏郁妈妈早年间的全部印象。

徐影泽观察着灯光下那张，已经显露出疲态，被时间风干了青春的脸。

那件事发生以前，她偶尔会极其隐忍地小心遮住它，但更多时候总是招展得像一朵不甘枯萎的花。皱纹？整洁白发？也许有了吧，但他从未在见到她时看见过。

如此执着于体面，和她那不愿依赖他人的女儿一样……

倔得很。

“影泽，”苏琳严肃地看着他，“你们太晚了！”

苏郁的爸妈同姓苏。

因此她并没有什么移名易姓的烦恼。

此刻，苏琳的眼神仿佛无视了经年时间，似乎在她眼里，年近三十的青年男女依旧是记忆中未曾长大的孩子，做错了事，需要长辈的严苛训诫。

徐影泽笑了笑，用沉默作为礼貌回应。旁边的苏郁已经习惯性抢话：“……妈，我们都多大了，怎么还拿人当小孩呢？”

“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不安全！”

苏琳的担忧并不是没有理由。

在拆迁消息之前，这片又老又旧的居民区就已不复往昔烟火气了。

城市的重建与扩张带来了太多变化。

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马路一条一条地扩，天桥和商厦一座又一座地建。

城市霓虹替代繁星落入人间，清脆的自行车响铃变作川流不息的汽车刺耳鸣笛。

时间迎来送往，新人搬来更多旧人离去。

不少住户人去楼空，到了新区或外地，以寻求更加舒适便利的生活。

布局紧促狭隘的巷道，因年久失修而破碎斑驳的路面，和昏昏暗落满萤虫尸体的街灯……

有半截回小区的必经小径甚至是漆黑一片。

没有月光照明的夜里，用手机或探照灯照明，也只能照得清脚下一隅。

随时间衰老的……

又岂止是人呢？

少年时代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的喧闹夜晚，已经是非常久远的回忆中的场景了。

“和影泽在一起，怕什么？”面对母亲的斥责，苏郁却很不以为然。

苏琳似乎还想再说，苏郁已经快速揽过她的肩，把人往楼上带：“哎呀，下次我们，不，我，我一定早点回来。你上次不也答应了我的么？不大半夜的在楼下等我，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怎么总不听呢？”一边碎碎念，一边逮着空隙偷看站在原地的徐影泽，并挤眉弄眼地对他挥手示意——快回去吧回去吧。

徐影泽笑着对她挥了挥手，目送母女两人互相唠叨拌着嘴进了单元门。

声控灯层层亮起，一直到四楼，若干秒后再熄灭。

不一会儿，那扇熟悉的小窗也亮了，碎花帘背后人影晃动，忽近又忽远。

徐影泽独自伫立在夏夜里，仰着头，静静望了小一会儿，最终转身，走向自家的楼栋。

开门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又亮。他一手拧着锁，一手掏出手机去看，不意外，是苏郁的微信。

苏郁：[沮丧]

苏郁：[生气]

苏郁：[烦]

一连串表情包。

抗议着母亲的唠叨。

苏郁：[无语]

苏郁：就知道今天一定会说我。

苏郁：所以才不想回。

徐影泽给苏郁的名称备注是emoji的“太阳”。

她的头像是一只穿着西装的黑色猫咪，戴着副黑色眼镜，一本正经工作的模样，多年不曾换过。

早些年刚入行的时候，为了给客户留下靠谱的好印象，用过一阵子个人形象照。后面有天忽然说是觉得那种一本正经的人设不适合自己，太装，就换成了现在这张。

徐影泽一脚跨进房门，阅读着她发来的消息，唇角带着笑。

徐影泽：你就是嘴硬。

清爽干净的房间，一切都收拾得整洁有序，晚风穿堂而过，撩起遮掩阳台的纱帘。

徐影泽简单收拾停当，把自己窝进沙发。

周围很安静。

屋子里和平时有些不同，似乎还余着她昨夜残留下的气息。

又或许，是两人分开不久前，自己身上沾到的。

夏日特有的黏腻感原本很让人讨厌，此刻，徐影泽却有些舍不得立刻将这丁点余香清洗掉。

他只是闭着眼，仔细感受着屋内的细微不同，随呼吸平复着脑子里各种旖旎的念头，和心跳。

这时候，手机又亮了。

苏郁：才没有。

苏郁：[生气]

苏郁：每天在律所和当事人斗智斗勇还不够，回家还要和她掰扯，太累。

苏郁：对了，给你看个好玩的。

接着，一篇笔记的链接发了过来。

苏郁：[我是律师，现在很困，请用当事人的语气跟我说句话，让我立马精神起来]

苏郁：你看评论区，贼逗。

苏郁：[截图][截图]

打开图片一看，里面网友A发言：“律师，待会儿见了法官要跪下喊大人吗？”

网友B回：“要喊青天大老爷！”

……

网友C留评：“法官大人！之前那些话可都是律师教我说的啊！”

网友D：“我那N小时的录音听完没？”

网友E：“……律师，我跟我老公和好了，不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解答，不过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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