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楼层间隙照射到苏郁脸上的时候，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白色墙壁的整洁房间，熟悉的一丝不乱。

清爽的海盐味里隐隐漂浮着一丝油烟香气。

她皱皱鼻子，打了个呵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一夜无梦，睡眠质量不错。

坐起身，她活动了一下肩颈。

隐约记得自己是在被徐影泽背回家的路上睡着了。

扫了一眼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衫，她有些烦恼地揉了揉脸，然后下床踢着拖鞋走向卫生间。

她在徐影泽家留宿也不是第一次了，并不怎么把自己当外人，或者说，徐影泽也从没把她当过外人。

脚上的拖鞋是她的码数，洗漱台上一套全新的刷牙杯也已经被人细心地倒上了水，挤好了牙膏。苏郁忍不住探出头对着厨房里正在做早饭的徐影泽喊：“徐影泽，你可真是宜室宜家！我快感动死了！”

男人没回她的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铁定是听到了。

苏郁正准备缩回去，就见徐影泽端着三明治和牛奶冷着脸从厨房走了出来。

“现在是八点十分。”他语气很平静。

“所以呢？”苏郁明知故问。

“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不会的，”苏郁缩回卫生间，清脆的嗓音被狭小的空间包裹，带了几分含糊不清，“我的生物钟平时就是这样，睡够时间了就会醒，6个小时，不多不少……”

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过后，她忽然又猛地探出头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影泽。

“你帮我卸妆了？”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别说脸上的妆被细细擦洗干净，伤口也被重新处理过，换了新的医用贴布。

徐影泽没回话，当作默认，一边看着手机端的新闻app吃起了早餐。

两厢沉默，只有碗筷碰撞。

半晌后觉得不大对劲，徐影泽抬头看向卫生间方向，发现苏郁还在盯着他看……

“你那什么表情？”他皱眉。

“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太可怕了，”苏郁做了个发抖的动作，“我没见过人细心成你这样！”

“……那你现在见过了。”继续吃饭。

“你……交女朋友啦？”否则屋子里怎么会有卸妆水这种东西？

等等，如果他交了女朋友，她留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没有。”徐影泽语气冷淡，但回得很干脆。顿了顿，他的嘴角扯出一道嘲讽的笑容来，阴阳怪气，“我有女朋友会不让你知道？”

是啊，他真有了女朋友，那个人又不是她。他一定会把那女生拉到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

可一想到她可能毫无反应的样子又觉得很挫败、受伤……

所以这种事他不可能做。

“那这卸妆水……”

“新买的。”

“我是你女儿吗？”苏郁开玩笑，“你比我妈像我妈多了。”

“……”

徐影泽放下筷子，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说实话有些恼火。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细致的地步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闲？

他很想怀疑眼前的女人是在故作不知故作不懂，可他又偏偏知道，她说话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试探，羞涩，暧昧，潜台词，在她那里从没有这样的概念——

纯纯没把他当男人看！

徐影泽用了小一分钟才把沸腾的情绪给压下去（当然，这种情绪细节变化她也从来不会在意当回事），拾起筷子继续吃他的饭。

“养了那么多年的宠物，多操心这么一星半点，”他缓缓说，“应该的。”

然而——

“哈哈哈哈。”换来一阵傻笑。

“……”

你看，如今哪怕是被动攻击和嘴毒，几乎也不会让对方情绪起什么波澜。

徐影泽忽然感觉这饭让人有些没胃口，好在他马上就吃完了。

就在这时候，已经洗漱完毕的苏郁风一样地贴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直接上手拿起了盘子里的三明治。

“……筷子！”徐影泽拿筷子背敲了敲她的手。

“谁吃三明治用筷子，”苏郁一顿狼吞虎咽，“也就你一天这么穷讲究。”

她两三下吃完，一口气喝掉面前的牛奶，抽了张纸巾就往门外冲。

“我要赶地铁！先走了哈！”说完，人就不见了踪影。

徒留徐影泽坐在桌前叹气。

……

……她刚才喝掉的牛奶。

是他的。

*****

“等一下！等一下！”

眼看电梯要合上，苏郁一个健步，强行用胳膊把门撑开挤了进去。

晨班的电梯里人本来就多，忽然插进来一个人更挤的慌，周围人各个一副厌烦的面孔，神色各异地盯着她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郁讪讪地侧头，笑着道歉，余光一扫，见着了缩在角落里同期的李妍，冲她挤了挤眼睛。

等过了几层，梯仓内的人少点以后，两人才挪到了一处，开始说话。

“早！”

“早啊！”李妍注意到苏郁的脸，“脸怎么了？”

“啊，不小心划破了。”苏郁不想解释太多。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素面朝天的呢。”

今天因伤素颜，苏郁整个人显得寡淡又有点憔悴。但比起平时的利落多了几分纤弱感，怪新鲜的。

“那说明我们的感情还需要进一步培养，”苏郁眨了眨眼睛，“这样你会有很多机会看到我不施粉黛的样子。”

李妍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咱律所庭辩一姐，就是会说。”

此刻胳膊终于可以舒展一些，苏郁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西装下的衬衣还是皱皱巴巴的，捋不平。

李妍看她整理，忍不住调侃：“衣服这么皱都没换……难得这么邋遢。总不会——去男人家留宿啦？”

“瞎说什么呢。”知道对方意有所指，苏郁赶紧撇清。不过回头一想，好像对方也没说错。

徐影泽多少……好像也算是个男的。

吧。

“平时像个拼命三娘，”李妍盯着楼层显示器继续说。她不像苏郁，性子有点慢，说话声音慵慵懒懒，偶尔拖延扬起的尾调衬着鼻音，跟只猫儿似的，“成年人了，偶尔有点私生活，不丢人。”

这姐们儿肤白貌甜，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纤细。在律所的例行日常是收件。追求者送的花、礼物，换着花样来。偶尔还能见到打扮精致帅气的酷哥开着好车在楼下接她，一口一个老公老婆叫得亲昵，隔段时间换一个，款式不带重样。

此刻电梯里萦绕的都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那种甜到发腻的气味直往苏郁鼻子里蹿，不是特别习惯。

“去你的，”苏郁白她一眼，“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姐姐我天生丽质，”李妍作臭美状，“追求者太多了，挑不过来。”

“……造吧你。”

“哼哼，你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李妍开着玩笑，显示器停在了14，梯仓里又下去两三人，“不过说真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看你三天两头加班，一心扑在工作上面，恋爱也就不说了。除了工作，你难道就没点别的追求？别的兴趣爱好？”

苏郁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没有。”

“看电影，听歌，运动，画画，手作，烹饪……再不济吃好吃的、打游戏？也是生活方式的一种嘛。”

“……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苏郁脑子里忽然冒出几个词，是徐影泽吐槽过她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词：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这算爱好吗？

“学习？”毕竟律师这行学习不能停。

“……你学习总不会也是为了工作吧？”

“那工作就是我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