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隆冬》
无论宋余和姜焉如何不舍,过了元宵不久,该回定北关了。
他离开燕都那日,是个晴日,姜焉的扈从候在远处,他依依不舍地攥着宋余的手,叮嘱道:“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照顾好自己,养好腿,晚上看兵书也别看得太晚,仔细伤眼睛。”
“别挑食,菜叶子不好吃也得吃,”二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姜焉就发觉宋余嗜好甜食,也爱吃各种法子烹饪的肉,却不爱吃绿叶子菜。虽说姜焉也不喜欢,可不喜欢归不喜欢,自己能不吃,宋余这么个弱身板,该吃的还是要吃。自打宋余伤了腿之后,姜焉照看宋余成瘾,都成宋余半个爹了,抓着大夫好一通问,简直操碎了心。姜焉说:“我已经叮嘱了文叔,让他好好看着你。”
宋余看着姜焉,抿着嘴唇,越发不舍,姜焉被他看得受不住,低声道:“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更舍不得走了。”
宋余用力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说:“不要担心赫默,我会照顾好他的。”
“到时候我带他一起去边关与你汇合。”
姜焉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好。”
“要给我写信,”姜焉说,“我不在燕都,你也不许养别的小狸奴,不能看别的男人,姑娘也不行。”
宋余哭笑不得,点头道:“我会给你写信。”
“我已经有这世上最可爱最威风的小狸奴了,别的狸奴再可爱,也不是我的,”宋余扬起脸道,“你在边关也千万小心。”
姜焉直直地盯着宋余,宋余朝他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他唇角,道:“我已经迟了五六年,叙宁,你等等我,我会追上你的。”
姜焉闭上眼睛,用力按住宋余的脖颈贴着厮磨须臾,舌头就深入他口中热烈地勾缠着宋余。宋余抱着他的脖颈,下一瞬,整个人就被姜焉抵在风波亭中的柱子上,二人藏在柱子后吻得深入又动情。姜焉带着厚茧的手指揉着宋余的耳朵,脖颈,又攥紧那截腰扣入怀中,好像想将他嵌入自己的胸膛里。宋余在这样热烈缠绵的吻里尝出了姜焉浓烈的爱意与不舍,情不自禁地贴近姜焉,他们谁都舍不得结束这个吻,直到喘不过气方堪堪分开,涎液勾连着,还未断又吻了上去。
姜焉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别急,我会等你,我等着你策马追上我。”
宋余望着他,眼睛一热,泪水一下子无声地就滚了下来。姜焉看得心痛不已,吻他的眼泪,道:“好五郎,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他轻轻抚着宋余的后背,低声道:“我们五郎以后可是要做将军的,这样哭,让人看见要笑话你了。”
宋余闷声道:“将军也是可以哭的。”
姜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嗯,将军也可以哭,我一定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瞧不见我们五郎的眼泪。”
宋余望着姜焉,道:“你等着我。”
姜焉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二人惜别了许久,姜焉翻身上马时,宋余撑着站起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焉的背影,姜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声喊道:“回去吧,五郎。”
宋余也提气应了,却没有动,只是朝姜焉挥了挥手,姜焉看着宋余瘦削单薄的背影,几乎不忍扬鞭,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腕子一动,身下踏星如离弦之箭跑了出去。宋余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姜焉的身影,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守在一旁的下人说:“回去吧。”
定北关离燕都远,姜焉离开燕都一路北上,在即将踏入幽州地界时,突然就下起了雪。
燕都鲜少落雪,姜焉在驿站里要了纸笔,给宋余写了第一封信,信上是如此写的:
卿卿五郎:
见信如唔。
今日已入幽州地界,天降大雪,只能在驿站盘桓两日。驿站好生无聊,真想与五郎温酒赏雪,一醉方休。
不过这驿站中小吏有一手好厨艺,烹得一锅好羊汤,味美鲜香。
汤足饭饱,听窗外雪声簌簌,滚过三遭冷床,越发思念五郎。
想五郎!
薄薄一张纸,传到宋余手中时已过了大半个月,燕都迎来了一场小雨。他洗干净手,小心地展开信,先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里的一块黑色的爪印,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是姜焉的肉垫印。
宋余眼前浮现姜焉写完了信,还特意化成猫,拿爪子拍墨汁印落款,又是好笑又是心软。
姜焉好像总能让自己更喜欢他!
宋余心情愉悦地站着,躺着,又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才坐回书桌边,提起了笔写道:
叙宁:
展信佳。
得卿传书,快慰莫名。
大雪压路难行,千万多加小心。今日燕都虽无雪,却有小雨,淅淅沥沥隐有春意,想来今年燕都的初春会来得早一些。昨日大夫来看诊时说腿骨愈合甚好,不必为我担心,我在燕都一切都好。
墨迹可洗净了?
思念叙宁。
背着麾下搓了几日手的姜焉收到宋余那封信时,哼哼唧唧地回信,墨迹实在难洗,险些搓下一层皮。彼时姜焉已经回了恩宁,他这回聪明了,拿了姑娘家涂指甲的花汁啪叽又盖了一个红色的爪印。
宋余看着那个红爪印笑出了声。
这信一传就是半年,自冬末入春,花开尽后天气渐渐炎热,定北关内一处高山上生了几株野桂花,等桂花也飘香时,姜焉枕头边的锦匣已经积了厚厚一沓信了。
宋余便是那时来的边关。那日姜焉巡边骑马回来,还未到营地,就见几骑纵马而来,叫道:“少将军!族长召你回去!”叽里咕噜的都是云山部族语,姜焉臭着脸,慢吞吞地骑着马,道:“知道了,这就回。”
“哎,你快些吧,大燕朝廷的使臣来了,”云山部族人催促道。
“朝廷这个时候派使臣来干什么?”姜焉不耐烦地捏了捏鞭子,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朝廷使臣,来的是什么人?”
云山部族士卒哪里知道来的是谁,比划着,也说不清楚,姜焉说:“算了,我自个儿回去看。”
说罢,一扬鞭子就马不停蹄地朝云山部族营地而去。自云山部族迁入关内后,朝廷将恩化永宁一带划给了他们,这两个县虽算不得富庶,却有广袤的牧草,毗邻墩儿山脉,正合云山部族的生活习性。姜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想,朝廷使臣,会不会是宋余?可半月前二人还传过信,宋余并未提及他要来边关一事。可即便如此,姜焉还是雀跃起来,恨不得踏星跑得快些,再快些。
远远的,还未靠近驻地,就见辕门口站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姜焉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宋余!
宋余正和昭然说着话,隐约听马蹄声疾驰而来,他抬起眼看去,姜焉就骑在踏星上如电般奔来,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姜焉挥了挥手。风送来了姜焉快活的叫声,也送来了他分别已久的情郎。
“五郎!”
宋余笑容更甚,他还来不及说话,却见姜焉并未减缓马势,也反应过来,他伸出手,姜焉骑着马已近了身,一俯身就抓住了宋余的手,一把将他拉上了马背,牢牢地抱在怀里。姜焉并未回驻地,反而当着所有人的人面就这么将朝廷使臣带走了,徒留一干人傻了眼,昭然叹了口气,旋即也笑了起来。
宋余已经顾不得其他,他后背紧紧贴着姜焉的胸膛,即便姜焉没有说话,急促如雷的心跳声,环在腰上勒得他几欲发痛的手臂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叙宁,”宋余小声叫他。
姜焉干燥的嘴唇贴他耳边厮磨,蹭得宋余缩了缩,还没躲开就被他重重咬了一口,腰上那条手臂箍得更紧。宋余不知姜焉要带他去哪儿,也不曾问,二人共乘一骑,就这么跑出驻地,初秋微凉的风拂过面颊,日光明朗,宋余的心也好似生出了羽翼,变得轻快了起来。
踏星停在了一片广袤的草场上,姜焉先下了马,又将手递给宋余,宋余攥紧他的手掌,刚跃下马就被姜焉抱了个满怀,紧随而来的便是炽热疯狂的亲吻。宋余被他亲得踉跄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等,等会儿。”
姜焉目光深沉,捏着他的后颈抵近自己,道:“亲完再等。”
宋余忍不住笑了,心说亲完了还等什么,须臾他就无暇再想,二人俱都是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分别数月的爱侣出现在眼前,磨人的思念都化成了沸腾的情欲,只有亲吻抚摸能勉强抚慰焦灼滚烫的爱意。
“五郎,小鱼,”姜焉嗓音沙哑,吻宋余的脖颈,厚厚的牧草成了二人身下的床。宋余面色潮红,完全招架不住姜焉的热情,可他也想姜焉,根本不舍得拒绝。炙热的吻逐渐往下,宋余低叫一声,抓着姜焉散落的长发,“叙宁,别亲了。”
姜焉不管,抬手扣入宋余的指缝,二人分别的这段时间里,他想宋余已经想疯了,如今只想按着他,疯狂地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北地的天幕蔚蓝如洗,白云三两朵地挨着,显得分外高远明净。踏星远远地站着,尾巴一甩一甩的,眼睫毛纤长,秋风送来了暧昧黏腻的呻吟与喘息,它似懂非懂地听着,张目看去,却只能隐约看见自己主人紧绷如弓的脊背。
弓下藏了雪白汗腻的肉,颤动着,逃也似的露出几分就被一只麦色的,有力的手抓住,藏了回去。
茂盛的牧草被碾出了一块平地,宋余狼狈地坐在姜焉的衣袍上,看着单腿跪在他身边,仔细看着他右腿的异族青年,目光划过他胸膛上的咬痕,脸颊红,踢了踢姜焉,“衣服穿上。”
姜焉无所谓道:“又不是没看过。”
“真不疼了?”他摩挲着宋余白皙的小腿,兴许是被他衣服上的银饰刮伤了,有几道红痕。
宋余说:“刚那么凶地掰我腿的时候怎么不管我疼不疼?”
姜焉讪笑一声,亲了亲他的小腿肚,道:“我太想你了。”
宋余瞥他,姜焉理直气壮,“你也喜欢的,在我耳边叫,叙宁,叙宁,那么煽情,我哪里忍得住?”
宋余脸更红,抬腿踩在他大腿上,“别闹了,咱们该回去了,一声不响地就这么跑了,不好交代。”
姜焉嘿笑道:“这儿可是我的地盘,用得着向谁交代?”说是如此说,姜焉还是慢吞吞爬了起来,一边穿上衣袍,道,“五郎,你怎么来边关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迎你。”
宋余也在理自己的腰带和滚皱的袍角,闻言抬头看着姜焉,笑道:“告诉了你还叫什么惊喜?”
姜焉哼笑,他说:“你告不告诉我我都是要等的,可一个月前告诉我,我便能多高兴一个月。”
宋余听得心软,目光落在他脸上,伸手扶正了姜焉额上的抹额,道:“以后告诉你。”
姜焉抓着手的手凑唇边亲了一下,咂巴咂巴嘴,“有点儿腥。”
宋余呆了呆,手指跟烧着了似的,猛的抽回去,咕哝道:“怪谁啊!”
姜焉快活地大笑,“怪我,怪我。”
“明月湖就在不远处,我带你去洗一洗,”姜焉说,“明月湖是墩儿山脉下孕育的一颗明珠,美极了,五郎你一定会喜欢的。”
宋余看着姜焉如数家珍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道:“我也觉得我会喜欢。”
二人去看了明月湖,梳洗一番,再回到驻地时已经是黄昏了,姜焉将宋余从踏雪背上接下来,道:“瞧见我爹娘的马了,五郎,我阿爹阿娘也回来了。”
宋余一呆,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此行一定会见着姜焉的亲眷,可真要见时,还是有些发慌,更不要说二人这才幕天席地地打了一回野战。姜焉牵着他的手,小声道:“别怕,我阿爹阿娘早就想见见你啦。”
宋余:“……哎?”
姜焉得意道:“我跟他们说我给他们找了个燕都的儿媳妇,男的。”
宋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然后呢?”
姜焉说:“他们夸我真有本事,竟能将你骗到手,我分明没有骗,是你我相爱才在一起的。”
宋余干巴巴道:“然……然后呢?”
姜焉哼了声,“我爹将我一顿好打,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五日才能下地,五郎你不知我有多可怜,我屁股都险些开花——”
“你且闭嘴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横插过来,宋余循声看去,却见一个蓄了络腮胡,黑塔似的高壮男人正瞪着姜焉,骂道,“才抽了你几鞭子就找你阿娘,还狡猾地化猫往她怀里钻,老子想揍你都没揍成,宋家小子,你不要被他骗了。”
宋余:“……啊,”他手足无措,“大将军。”
姜焉道:“你将我后颈毛都咬没了!”
那男人骂道:“你还咬老子的尾巴!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嚷,嚷得再大声些,”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余的妇人竖起眉毛,她个子修长高挑,浓眉大眼,颇有英气,那双淡绿色的眼睛如宝石似的,流转之间自有几分张扬明媚,“好让全族都听见!”
姜家父子齐齐闭上了嘴。
那妇人便是姜焉的母亲兰音,她看着宋余,脸上露出一个笑,道:“你就是五郎吧。”
宋余赶忙行了一礼,“宋余见过夫人。”
兰音笑道:“早就听溪奴说起你了,今日才见着,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宋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溪奴是姜焉,他的云山部族名字就是檀罗溪,宋余这些时日也习了一些云山部族语,知道这个名字寓意为璀璨的太阳。宋余有点儿难为情,姜焉却很愉悦,拉着宋余的手腕道:“怎么样,我就说我阿爹阿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兰音瞪了他一眼,说:“去让人给五郎弄些吃的,他长途跋涉,一路风尘,还未休整便给你带走胡玩儿,这是待客之道吗!”
姜焉嘿嘿笑了声,宋余耳朵都红了。
宋余是跟着大燕使臣一道来的,当晚,云山部族杀牛宰羊,热情地款待了他们,还点起了篝火,年轻的异族儿女载歌载舞,唱着不知名的劝酒歌来迎接远客。穹顶夜幕高悬,星子遍布,微凉晚风吹拂着这片祥和自由的土地,不胜美好。
宋余和姜焉坐在一起,他看着那一张张面孔,心想,这就是姜焉的族人,是他的亲朋,好友,也是他竭力守护的人。酒过三巡,姜焉拉了宋余混入年轻人中,一伙人围着篝火唱唱跳跳,宋余面皮薄,又深受大燕礼仪教化,讲究行止有方,乍如此甩袖抬腿的跳舞,简直如同四肢不协调的木偶人,手脚都失控了。姜焉乐得大笑,被宋余捂住嘴巴,往他嘴里塞羊腿,姜焉躺在地上,眼睛明亮,满是笑意,看得宋余不醉也似醉了。
到了深夜,姜家人让宋余住在了姜焉的帐篷旁,他们对宋余很是和善亲切,不知是姜家人都已经被姜焉说服了还是当真豁达至此,让宋余有些如在梦中。他在床上滚了几圈,一只小猫就钻入了他的帐篷,爬进宋余怀里。宋余早知道姜焉不会老实,搂住自己许久不见的爱宠,狠狠吸了好几口。
宋余问:“叙宁,你爹娘当真不在意我是男人,你要和男人在一起吗?”
姜焉舔了舔他的下颌,道:“在意,不过也没那么在意,”他坦诚道,“我们这一支,生来就是为了守护部族而活,我爹是,我也是。这已经是极重的责任了,如果还不能与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那人不就是成了武器吗?这也太可悲了。”
“我们是人,”姜焉说,“有喜怒哀乐的人。”
宋余听着,忍不住亲了亲黑猫湿润的鼻尖,说:“叙宁,我真喜欢你。”
下一瞬,怀里的黑猫变成了沉重的赤裸裸的男人,他笑道:“再亲一下。”
宋余也笑了,“亲多少下都行。”
使臣代天子巡边,恩赏戍守边关的士卒,宋余却是以六品校尉之职护送使团来边境的,待使臣回转凉州,宋余便归入凉州宁定军麾下。
三个月前,宋余参加武举,在文武试中大放异彩,一举夺魁。大燕自开朝以来,就延袭前朝旧例,开设武举,只不过相比于武试,时下人更重文道,尤其是贵族门阀子弟更是如此。
谁都没想到,宋余会剑走偏锋,参加武举,还成了武状元。此后他入御林军,不多时,正逢使臣巡边,太子钦点了宋余为校尉,护送使臣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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