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春》
夜幕深重,京旻悄然从卧房退出,至院中,唤淳乐、陈嬷嬷问话,却只见到淳乐一人。
淳乐眼睛肿的像核桃,抽抽嗒嗒解释:“嬷嬷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又吐又泄,让大夫瞧过,服了药却反愈发厉害。一整日都没好些,眼下,人已虚脱半昏过去。侯爷要问便问我吧,淳乐没照顾好姑娘,侯爷要打要罚,淳乐都受的。”
京旻拧眉,按下心底疑虑,看向淳乐:“千朝说,是你最先察觉她不在卧房?”
淳乐点头:“这几日,我都在卧房陪着姑娘。约莫是五更天,我睡得一向沉,昨夜却好像脑袋磕在床角,一下疼醒了,坐起一看,小姐已不在榻上。”
“我忙唤起嬷嬷,吩咐人去找,后来,在梅池边发现姑娘时,人都快僵了。侯爷,都是淳乐的错,都是淳乐的错,您罚我吧。”淳乐哽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京旻嗓音寒沉,一字一顿:“你是说,你醒的时候,陈嬷嬷已睡下了?”
淳乐抬起眼,不解他这话什么意思:“人都是要睡觉的,夜间不睡……”淳乐一顿,忽地僵住,抖着唇说:“昨夜,姑娘誊抄祭文时,陈嬷嬷趴耳同姑娘说了好些话!”
淳乐脑中忽地闪过昨夜未细想的异常,浑身发冷:“昨夜,昨夜我唤嬷嬷时,她合衣躺在卧榻!外裳也是冰凉!”
“是不是陈嬷嬷……”
——陈嬷嬷要害死姑娘!
淳乐瞪大眼睛,若她晚醒片刻……眼泪霎时盈眶,淳乐咬住唇,不敢细想。
京旻垂下眼,眉眼陷入阴霾,负在身后的指骨捏得发白,竟未想到会是如此。
淳乐重重磕下一头,冰冷望向京旻,声音颤抖:“侯爷,陈嬷嬷是您请进的人,是你要嬷嬷……”
“不是。”
京旻应得干脆利落,“近日贴身守着她,莫让旁人近身。陈嬷嬷,我会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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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旻下了朝,早早回府,叫人去唤陈嬷嬷,却被告知嬷嬷脚步虚乏,走不了几步,有什么交待还请侯爷移步。
京旻冷嘲:“不若叫人抬她过来。”
府卫面面相觑,转头再去请,陈嬷嬷身形虽有些宽肥,但料想两人一架便能提动,却不想,这么一请,还招来了云琼。
堂屋正厅,府卫一左一右搀扶着陈嬷嬷跨入门槛,手中像托着一摊烂泥,待下人搬过矮凳,两人把烂泥往凳上一甩,烂泥雍雍晃晃,瞧着便要溢下凳腿,忙又扶正原形。
几人身后,云琼逆着光晕款款迈入,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只是精神瞧着好了许多。
京旻拧眉,静静看她一眼:“先回去。”
云琼恍若未闻,上前扶住陈嬷嬷,吩咐府卫下去。
她垂下眼帘,鼻音很重:“嬷嬷身子不适,或许是年纪大了,需要好好将养。”
陈嬷嬷已病得没力气说话,勉强哼唧一声,托着云琼的手搁在掌心拍了拍,一脸迈进鬼门关的难捱,望向京旻,张了张嘴,气若游丝:“郎君,老奴病一场,实在熬不住,求郎君再给老奴寻个大夫瞧瞧吧。”
京旻看着云琼,声音发沉:“你知我是何意。”
云琼羽睫轻瑟,缓缓点头,她明白。
陈嬷嬷是他乳母,是婶娘身边人,是侯府为数不多的旧人。湖是她要去的,没能浮上岸,也是她没了力气。
还有朦朦胧胧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跳水拖她上岸,无声无息地救下她。
她都明白。
云琼抿了下唇,笑了下:“侯爷不是要我学着管家,我账簿还未熟识,怎能放老师离开。”
她站在阳光里,笑意清浅,温和的像一无所知的乖兔。
京旻凝着她,忽地思及,回京后台狱初见,他躲在暗处,听她在囚笼前哭成泪人,听她一句一叩首,应下嫁予兰彧。
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
可望着她走出牢狱,一步步迎向朝晖时,京旻又觉得,或许不该再让她搅入局势。她该向前,再前,如伯父所言,安稳度过余生。却到底,还是被私欲打败,他要拉着她,生生死死,共沉沦。
只是而今,这个坚如磐石的念头,松动震颤,落下几粒沙石,纷纷砸在京旻心口。
他眸光轻颤,叹息:“云昙……”
她闻声,缓缓抬眸,朝他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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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嬷嬷病得出奇,一连三日愈来愈重,大夫接连来看,看到最后摇头叹息,只说怕是患了疟疾,不仅人没救,还极力要求府院上下都烧艾祛晦。
疟疾是大病,极易染人,府上一个病倒,接连就是一串,再发展下去就是满城。
再有十日便至年夜,京城万不能在此时泛开疫病。何况,云公罪名已降,届时只怕有心之人趁此弹劾太子无道。
京旻明白此事利害,吩咐下去,将陈嬷嬷抬至偏院,将她衣物、用过的被褥都一并烧毁,满院清扫,不留一处拐角。
谁知,前脚才吩咐下去,后脚陈嬷嬷忽地跳了起来,恍若饿死鬼投胎,把前几日落下的一顿又一顿餐食,咽都不咽,统统往肚子里倒。
大夫再一查,咦?好了!连连向京旻告歉,说日前怕是误诊,如今陈嬷嬷的的确确脉动如牛,活到八十不成问题。
事实不由分说,啪一下扣在陈嬷嬷头上——残害主上,装病躲罚。
一时间,府中上下对陈嬷嬷此人暗暗鄙夷,没了面上恭敬。京旻也无意听她分辨,顺势将她挪去最冷僻的一处偏院,自生自灭。陈嬷嬷失了体面,日日叫苦不迭,几次想求到云琼面前,又被淳乐挡在门外。
淳乐气呼呼回来,仍不解气,对着院门叉腰骂了声:“不知廉耻!”
云琼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静静晒着太阳,看淳乐如此气恼,心中却止不住地想,万一……嬷嬷不是装病呢……
云琼是见过陈嬷嬷病中模样的,虚脱一日,人瘦下两圈,瞧着皮都松垂耷落下来。装病何至于装到这步田地?
再者,若是装病,怎能窜通三四个大夫瞒下?
有妖。
“嗷呜。”小铃铛忽地跳上云琼腿上,嘴里还叼着半块牛肉干,喵呜喵呜地又撕又咬,还不时扒拉云琼手,似乎想让她帮忙撕成小块。
云琼帮它撕成细条,又起身盛了些水,在旁边看着它进食,细嚼慢咽,斯文极了。
云琼浅笑,眸光忽地留意到它脖子上围着一圈帕巾蓝白相见,怪喜人的,转头问淳乐,“你何时给它系得一抹小围兜?”
“围兜?”淳乐莫名,走近一瞧,忽地拎住脖子吊在半空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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