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嫆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正当她以为表姊亦不知其中缘故时，却听她反问道：“青嫆，你可知你还有一位姨母？”

青嫆颔首，太后曾提及她有位才气斐然的姨母，“只是听闻姨母夫家卷入立储之争获罪……全族尽数被诛。”

林淼如鼻却是摇着头，对此似不认同。

“阿姊？”青嫆不解。

林淼如道:“只怕并非简单地牵扯立储之争，我曾在阿耶与阿娘谈话中听他们提及庸王巫蛊一案，不知二姑丈一族是否因此这才招来灭族之灾？"

巫蛊术。

本朝开国之初便将祸乱前朝的巫蛊师尽数捕杀，朝野上下严令禁用巫蛊，何况又牵涉太子立储一案。

青嫆心下一跳，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莫非当年舅父便是因此事不得不辞官回乡？”

林淼如点了点头，“大抵如此，阿耶从不谈及他辞官一事，我也是在五岁之时偶然听耶娘闲话说起。也许他们以为我那时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谈话，可耶娘那番谈话我却暗暗记了多年。后来我识字后便偷偷查看各种典集史册，其中一些提到本朝惠宗皇帝的生平记事和时政策论，书中之话不能全当真，却也都有道理可循。如此东拼西凑，大抵猜到阿耶辞官的缘由。我想他是为了保全我们林家，不得不隐退。”

宋青嫆揪着被角，道：“可此事已然过去多年，如今朝堂稳固，舅父为何一直不肯回京？”

“我亦不知。”林淼如幽幽叹了一口气，若说阿耶决意远离朝堂，可他却执意要阿兄考功名，做京官。

哪怕如今家中并不宽裕，阿耶亦坚持将她与阿兄送入学堂。本朝虽不允女子做官，阿耶却一视同仁，自幼将她与阿兄一并教导。

阿耶究竟有何打算呢？

林淼如忽地感受手背一暖，原来是青嫆自衾被下握住了她的手。

“阿姊，往后你与阿兄在京中还有我啊。”

烛火映照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林淼如心中却涌过一阵暖流，她回握住青嫆的手，道：“青嫆，我们林家与二姑丈一族，生死荣辱仅系于帝王一念。如今你在宫中，定要独善其身，切莫卷入朝堂的是是非非中。”

青嫆知道表姊是替她忧心，她却想得十分简单，如今中宫无后，太子阿兄聪慧勤勉又以仁德著称，定然不会有甚么立储之争。

其余朝堂上的政事，又与她一个郡主有甚关系？

这般想着，青嫆侧身对林淼如道：“阿姊放心罢，朝堂之事离我远着呢。眼下我只想将你与表兄接进王府，阿姊可愿意？”

林淼如轻轻笑了，“暂住几日自然使得。”

青嫆心下有些失落。

林淼如安慰道：“待你及笄，我便在你府上多住些日子可好？”

青嫆这才开心起来，“这样才好！届时我让人在骊骅园搭两个秋千架子，晚上咱们可以一面饮酒一面荡秋千。”

林淼如不觉好笑，又吃酒又荡秋千？怕是还未喝上几杯便已飘飘欲仙，浑然欲醉了。

青嫆细数卫王府各处有意思的院落，一会儿说要搭秋千，一会儿又说要人去园子里搭戏台。

说至兴头，声音不觉提高许多，以至惊动了隔壁间的白蘋与孟夏。

二人提着灯笼前来询问，得知无事，便又打着呵欠回去了。

姊妹二人激动之余都有些睡不着，待青嫆说完对卫王府的修整，静了片刻，青嫆犹犹豫豫，“阿姊，你同我说说我阿娘罢。舅父在家中可有提及我阿娘？”

林淼如细想片刻，道：“阿耶说三姑姑年纪小，在家中最受宠。性情大抵与你相像，是个爱玩爱乐爱笑的性子。”

青嫆一面听着一面不禁笑起来，阿姊形容得虽简单，可她脑海中却有个人影活灵活现，通过阿姊的描述，好似真的可以想象到她阿娘的模样。

阿娘定也有趣极了。

青嫆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起先只是捂着被子小声啜泣，可越想阿娘越觉委屈伤心。

林淼如轻轻揽着她，青嫆便扑在她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这回白蘋与孟夏听到动静，便在外敲了门。

青嫆只是一时想念母亲才哭了，心中扭捏不好意思面对她们二人，便让林淼如去打发二人。

待林淼如回了榻上，青嫆便瓮声瓮气道：“阿姊，我平日很少哭的，我对你也只哭这一回。”

林淼如依旧揽着她，暗夜中的眸子闪着一丝银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笑着道：“青嫆，这本是人之常情，你可以笑，自然也可以哭。”

不，不是这样的，大家都喜欢她笑。

太后喜欢她笑，圣上喜欢她笑，太子阿兄也喜欢她笑。

只有她笑，大家才喜欢她。

这些话青嫆说不出口，她将头埋在林淼如肩头，哭着哭着竟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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