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李承桢》
村长一直没说话。这个四十多岁的壮实汉子突然抬起头,可他那挺了一辈子的腰杆,此刻却弯得像棵遭过雷劈的老槐树。
他的手指颤抖着揪住了打满补丁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
“道长,俺们造的孽……”声音抖得厉害,像是从漏风的老风箱里挤出来的,“真、真能洗干净么?”往日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此刻早已碎了一地。
粮食的事他压根没往心里去,满脑子只想着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他眼眶发红,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仿佛又看见老父亲慈祥的目光——九泉之下,是不是夜夜都在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爹啊,儿子……”村长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认错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比剜心还疼。
人这一辈子,谁没犯过错呢?都说知错能改就好,可有些错一旦犯下,就再也找补不回来了。心里悔得再狠,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喘气都带着说不出的苦味。
清醒总比糊涂更折磨人,难怪那些酒鬼宁愿醉生梦死,也不愿面对现实。
村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俺……俺也想活过六十岁啊……”这话像把钝刀,生生在每个人心口上拉了一道。
几个上了年纪的汉子别过脸去,偷偷抹着眼睛。就连平日里最混不吝的小伙子,这会儿也低着头,眼圈发红。
晒谷场上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村长压抑的呜咽声。他抠着地上的土,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能。”李承桢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在每个人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谁都怕死,可谁也不敢打破这老规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好像要是现在改了,之前死的人就白死了似的。
这回要不是外力介入,这条害人的老规矩还不知道要传到什么时候。
内部的腐烂就像滚雪球,一旦开了头就会越滚越大。
就像美国的官场,要是一个史密斯专员没被及时揪出来,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史密斯。等到整个系统都烂透了,就算换再多总统也救不回来。
唯有通过外来冲击,来一场大变革,把权力重新洗牌,才能真正打破那些既得利益者的铁饭碗,让资源分配更公平些。
如今正好来了场大变动,倒像是老天爷开眼,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既无人需要背负骂名,又能顺理成章地改掉陋习,岂不是两全其美?
村长拖着步子挪到李承桢跟前,慢慢弯下腰。他的背弓得像棵老树,脑袋几乎垂到地上,像是在给过去的自己磕头。
这一躬鞠得又慢又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巍巍直起腰来。
他转身面对乡亲们,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紧绷多年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十几年的重担。
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爆发出洪钟般的声音:“连亲爹都敢害,还怕杀几个敌人吗!”这句压在心底多年的禁忌,此刻被他撕开伪装,赤裸裸地抛在月光下。
“可、那可是军兵啊……”有村民往后缩了缩,声音直打颤。
他们见过杀猪宰羊的刀,可哪见过真正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兵?
杀过人的眼神不一样——不是凶,而是冷,冷得让人骨头缝里都发寒。那种人往那儿一站,连喘气都带着血腥味。就凭他们手里的锄头柴刀,哪扛得住这样的狠角色?
“麦子!好多麦子!”来弟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小姑娘踮着脚,双手捧着一个粗布包,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举得老高。
布包一抖开,几颗金黄的麦粒滚到她手心里,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蜜一样的光。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老庄稼汉哆嗦着手捏起一粒麦子,眯缝着眼睛仔细端详。“老天爷……”他喃喃自语,大拇指轻轻蹭着麦粒上鼓胀的浆线,“这麦子、这麦子灌浆灌得可真足啊。”
旁边的李四突然红了眼睛。他想起自己起早贪黑的日子,想起地里干裂的土缝和空瘪的麦穗,更想起死去的张三……这些年总以为是自个儿跪得不够久,腰弯得不够低。
可眼前这颗饱满的麦粒,就像在嘲笑他所有的虔诚与勤勉。
也许,是那碗飘着油花的肉汤,让弯了一辈子的腰杆第一次挺直了;也许,是沉甸甸的麦穗,砸开了祖祖辈辈的枷锁;又或者,是李承桢那股锐意,硬生生劈开了冰冻多年的心墙。
当最后一个反对的人低下头时,整个村子突然安静得出奇。这不是认命的沉默,倒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寂静——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些干枯的生命里,悄悄生根发芽。
燕七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他早就想通李承桢为啥不往县衙报信,可心里也自有考量:“光靠胆子大,可挡不住真刀真枪。”这话说得又沉又重,像块大石头压住了刚冒头的嫩芽。
他当差这些年,最讲究的就是真凭实据。不是那种只会说漂亮话的主儿,办事向来丁是丁卯是卯,心里那本账比谁都算得明白。
“别慌。”李承桢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松得像在唠家常,“我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有十成把握……”
话音未落,她随手把空碗塞给来弟,腰间衔刀“唰”地出鞘,刀光闪过,惊得众人齐刷刷后退半步。
刀锋划破掌心的声音很轻,血滴砸在碗底却像打鼓似的“咚咚”响。
来弟的小手一哆嗦,大牛惊得瞪圆了眼,燕七的嘴微微张开——可李承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鲜血在雪白的碗底越积越多。
大牛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要拦,眼睛里又是惊又是怕。
“顺妞的账一时半会儿讨不回来,”李承桢抬眼冲大牛摇摇头,笑容里带着锋芒,“不过利息,咱们今儿个先收着。”
顺妞到底是饿死的还是吓死的,李承桢已经说不清了。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就算没有那最后一根稻草,这姑娘瘦弱的脊梁骨也早被匡胥那帮人的私心给碾碎了。
要是活下来的是顺妞不是李承桢,别说成功逃进林子,只怕刚摸到树林边,这个敢打破老规矩的姑娘,就得死在乱刀之下,像朵被砍碎的山茶花。
暗红的血在粗瓷碗里晃荡,混着衔砂显得发稠。李承桢握笔如握刀,血淋淋的笔尖悬在村民粗糙的手掌上。
一滴血落下来,在皲裂的掌纹间洇开,像开春的雪水渗进旱了很久的地里。
李承桢的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纯属瞎扯。那股子血腥味在空气里散开,可当村民们盯着手心里发亮的血符时,一个个都愣住了。
一股说不清的颤栗顺着血管窜上来,就像封冻的河面下突然涌起春水——刹那间,仿佛看见远古战场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听见战鼓声在血脉里咚咚震响。
这可不是普通的抢粮——手心里的血符烫得像烧红的烙铁,每一笔每一画都在说:这是场洗罪的仗,非得用敌人的血,才能浇灭命脚里那把烧了几十年的业火。
“非得用血不可?”大牛嗓子发干,眼睛盯着李承桢煞白的脸。跳动的火光里,她脸色灰败得吓人,连嘴唇都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
他见过她上次用血画完符的样子——手指直哆嗦,气都喘不匀,差点一头栽倒。
李承桢轻轻摇头,笑得发虚却透着股狠劲:“只有用我的血做引子,才能让这些符咒瞬息共鸣。”
因为血里带着她的衔力,念咒时能让上头立刻认出是一家人,同时把符咒点着了。
要是平常画符,用衔砂墨就够了。可今晚要同时催动几十道符——除了施术者自己的血,再没什么能在一瞬间点燃整片战场。
大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应该是懂这个“顺妞”的——看着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里,装着副雷打不动的倔脾气。
夜风撩起她散落的碎发,发丝扫到眼角都没眨一下,那双眼睛始终亮得吓人。
李承桢念完最后一句咒,手指泛着青光往伤口一抹,血立刻止住了。“大牛,信我。”她说得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这回的活儿得像绣花似的精细——得把灵力分成几十股细线,每一股都得掐得刚刚好。
她望着晒谷场上零零星星的粮垛,恍惚间好像看见顺妞抱着烧火棍啃冻得梆硬的馍,看见无数个像大牛这样浑身是伤却还在死撑的兵。
虽说当了逃兵,可这会儿她笔尖上跳动的血珠子,说不定比什么刀枪剑戟都更能守住这片他们拼死也要护住的地界。
大牛除了闭嘴,还能说什么?
他默默站在李承桢身旁,眼神像守夜的星星,心里垒起信任的墙——其实他早该明白,当年那个趴在他背上撒娇的小丫头,早就……不一样了。
只不过,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这种让人心里发空的陌生劲儿。
夜雾像层薄纱,悄悄笼住了山谷。四下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秋虫在草窠里吱吱叫着。
这些天好吃好喝好休闲,早把叛军的警惕性磨没了,这会儿帐篷里呼噜声此起彼伏,跟山里的虫叫混成了一片。
就剩三个守夜的兵提着长枪在营地边上转悠。他们踮着脚走路,时不时低声搭句话,赶赶夜里的寒气。
漆黑的林子里突然传来几声低语,字字如冰珠坠玉盘,在雾气中泠泠流转。
守夜的兵竖起耳朵听,那声音却像成精了似的,总在他们快要听清时变成露水滴在枯枝上的动静——等他们扭头去找,只看见月光斜照,满山的树叶子哗哗直响。
“天雷尊尊,龙虎交兵,日月照明,照我分明;远去朋友,接我号令,调到天兵天将,地兵地将,神兵神将,官兵官将,五雷神将,符至则行,急急如律令!”
丰延村那三十个瘦得皮包骨的汉子突然觉得手心发烫,暗红色的纹路像烧红的铁水似的亮起来,金线从手心往全身爬。
突然,他们深陷的眼窝里迸出金光,像是瞳孔深处炸开了火星子,眨眼间就变成金灿灿的细流爬满全身。
瘦得肋巴骨都凸出来的身子里,突然窜起一股子邪火,把最后那点犹豫烧了个干净。
这会儿看手里的烧火棍都像宝刀似的,恨不得立马敲碎敌人的脑壳——这三十个瘦成竹竿的汉子,活像三十把刚拔出鞘的杀人刀。
一个人亮起来顶多算个萤火虫,可三十个人一起发光,那阵仗就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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