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离》
鎏金铜鹤香炉中飘出的龙涎香突然变得刺鼻,君宸州的神色有些难看。
国师推开窗的动作顿了顿,蝉鸣声浪骤然灌入殿内,却掩不住他接下来话语里的冰寒:“陛下所梦非幻,亦非蛊毒牵念——那是您沉埋于魂魄深处的……上一世记忆。”
“上一世?”君宸州猛地抬头,殿外正午阳光在他瞳孔里碎成刺目的金斑,“国师是说……朕与宸嫔……”
“正是。”国师转身时,玄色广袖扫过案几,凉透的茶盏发出轻响,“只不过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陛下想起上一世的事情,这些……老呐暂时想不通。”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铜盒边缘,虫卵在幽光中泛着诡异的磷火:“您梦中的君心殿禁足、噬心蛊发作、乃至满堂素缟……不错的话皆是上一世宸嫔娘娘香消玉殒的真事。”
君宸州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雕花案角,古籍“啪”地掉在金砖上。
上一世的画面如破堤洪水般倒灌——乔瑾跪在雪地中辩解时,他亲手掷出的毒酒;她腕间蛊纹由红转紫时,他被太医按住的双手;还有最后那口呕在素白锦被上的血,像极了此刻他掌心的猩红。
“不可能……”他捂住胸口,那里正传来与梦境如出一辙的啃噬感,“若真是前世,为何朕从未察觉?”
“轮回本就隔断记忆,。”国师弯腰拾起古籍,泛黄纸页在他指尖簌簌翻动,“此蛊与噬心蛊同源,专噬帝王情丝与前尘记忆。如今陛下因梦魇记起碎片,恰是忘川蛊效力减弱的征兆。”
殿内突然暗下,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君宸州盯着国师眼中忽明忽暗的光,喉结剧烈滚动:“您方才说……噬心蛊需施蛊者心头血为引。”
“那……上一世……又到底是谁对她下的蛊?”
最后这话不知是君景珩问自己又或者是在问国师。
国师将铜盒推到他面前,虫卵突然疯狂扭动,盒底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竟是半朵残缺的蒹葭花。
君宸州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梦魇里那满堂的素缟,想起她腕间紫黑的蛊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转身,沉声对守在殿外的沈院判道:“备驾,去太医院!把所有关于‘噬心蛊’的古籍都给朕找出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解蛊之法!”
沈院判一怔,随即躬身应是:“臣遵旨!”
君宸州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榻上的越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管这蛊毒是谁下的,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他都要救她。
哪怕……要他剜心取血,哪怕要他与整个天下为敌。
他不能再让梦魇成真。
君景珩随即又命暗卫快马加鞭去往边疆,去寻找那蛊毒,如何解蛊。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透过雨幕传来时,君宸州的靴底碾过君心殿门前最后一片积水。
檐角垂落的雨线被宫灯染成暖黄,却照不亮他眼底沉如寒潭的光。
贴身太监刚要通传,便被他一个眼神噤了声——那目光扫过廊下挂着的翡翠鸟笼,笼中白羽鹦鹉突然受惊,扑棱着翅膀撞得笼条作响。
殿内传来环佩轻响,乔瑾扶着侍女的手迎到暖阁门口时,裙摆扫过地上新换的西域地毯,悄无声息。
她今日换了月白色蹙金绣海棠的宫装,鬓边斜插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婉笑意:“陛下今日怎得空来臣妾这儿?可是朝务忙完了?”
话音未落,她便察觉不对。
君景珩看向她的眸光有些复杂,看的乔瑾心头一跳。
暮色沉沉,烛火在鎏金烛台里跳跃着暖黄的光,将寝殿的菱花窗棂映出细碎的影。
乔瑾正低头解着发间的玉簪,余光却不经意间撞上了镜中那人的目光——君景珩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的茶盏,正隔着半卷鲛绡帐望着她。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揉碎了寒夜里的星子,却又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
那目光落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上,又缓缓滑过她微抿的唇,仔细看去,瞳孔深处竟翻涌着几分近乎灼人的痛惜。
连带着眉骨都微微蹙起,像是看着一件被自己失手摔碎过的珍宝,此刻虽小心翼翼捧在掌心,裂痕却仍在心底隐隐作痛。
乔瑾指尖一顿,想再从镜中捕捉那情绪的蛛丝马迹,可下一秒,君景珩已似是回过神,眸光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淡淡移开了视线,仿佛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不过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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