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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纪》

49. 鳞波寂忆

日子在小家伙一天天的成长和江知烨细心的照料中悄然流逝。

南清的春天渐渐褪去,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繁盛的味道。江晟洹依旧忙碌,先锋营的清剿行动也颇有成效,城边的乱贼被逐渐肃清,只是他回家的时间依旧很少,对儿子身边多了一个化形的小蛇精这件事,竟也只是在某次偶然撞见时,皱了皱眉,说了句“好好看着他,别惹事”,便再无多言,似乎早已默许了这个小家伙的存在。

小家伙在江知烨的喂养下,长得越发惹人喜爱。他已经能稳稳地坐住,甚至能扶着东西慢慢爬行,虽然下半身依旧是那条翠绿的蛇尾,但上半身已经和普通的幼童无异,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澈又明亮,总是紧紧地追随着江知烨的身影。

他学会了说更多的话,虽然还是有些含糊,但“哥哥”已经叫得清晰无比,每当他脆生生地喊出“哥哥”时,江知烨的心都会软成一团。

小家伙对江知烨有着极强的依赖,几乎寸步不离。江知烨看书时,他会趴在旁边玩自己的尾巴;江知烨练字时,他会用小手抓住毛笔,弄得满手墨汁;江知烨睡觉,他就一定要窝在江知烨的怀里,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随着小家伙的成长,他的一些属于蛇的本能也渐渐显露出来。比如他喜欢温暖干燥的地方,喜欢晒太阳,还有……喜欢用嘴巴探索世界。

这天,江知烨靠在床头看书,小家伙趴在他的胸口,正处于长牙的阶段,牙龈发痒,见什么都想咬一口。他先是咬了咬自己的小拳头,觉得不过瘾,便抬起头,盯上了江知烨露在衣领外的锁骨。

江知烨正看得入神,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小家伙正用他那刚刚冒出一点点乳牙的小嘴,不轻不重地咬在他的锁骨上,一双眼睛还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邀功。

“小家伙,别乱咬。”江知烨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想把他拉开。

但小家伙正咬得“津津有味”,哪里肯松口,反而用了点力气。江知烨吃痛,皱了皱眉,不过他也没真的生气,小家伙的毒囊没发育完全,也注不进毒素,但咬在皮肤上还是留下了两个浅浅的、对称的小牙印,渗出了一点点血丝。

“好了好了,别咬了,再咬就没血给你喝了。”江知烨半开玩笑地说。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血”这个字,这才松开了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满足地窝回江知烨的怀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江知烨低头看着自己锁骨上那两个清晰的小牙印,手指轻轻拂过,那里还带着一丝麻痒的痛感。他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印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几天后,江知烨找了个借口,独自出了趟府。他没有去那片湖泊,而是去了城中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住着一个据说手艺很好的纹身师傅。

纹身师傅是个沉默的蜘蛛老者,看到江知烨指明要在锁骨处纹两颗小小的、颜色较深的痣时,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便不再多问,拿出工具开始准备。

过程有些疼痛,但江知烨一声未吭,只是静静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当老者完成最后一笔,用干净的布擦去多余的颜料时,江知烨看到,在他左锁骨原本被小家伙咬出牙印的地方,赫然多了两颗并排的、深褐色的小痣,不仔细看,就像是天生的一般。

他伸手摸了摸那两颗痣,触感与周围的皮肤略有不同,带着一丝结痂的粗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那天看到小家伙留下的牙印时,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害怕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小家伙,有一天会像他的母亲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这两颗痣,像是一个无声的标记,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复杂。他不想小家伙离开,一点也不想。

这种念头如此强烈,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沉默,可小家伙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沉寂的世界,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牵挂和不舍的滋味。

回到府邸,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江知烨身上的不同,一见到他就爬了过来,用小鼻子在他胸口嗅来嗅去,然后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江知烨笑了笑,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怎么了?不认识哥哥了?”

小家伙摇摇头,伸出小手,想去摸江知烨锁骨上的那两颗痣。江知烨没有阻止,任由他的小手在上面轻轻抚摸。

“哥哥……这里……”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

“嗯,是哥哥的痣。”江知烨轻声回答,将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以后,这里就是哥哥的标记,小家伙看到了,就不会找不到哥哥了,对不对?”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把小脑袋埋进江知烨的怀里,蹭了蹭,很快又睡着了。

江知烨抱着他,走到窗边。窗外是江南夏日的景色,绿树成荫,蝉鸣声声。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操练声,是父亲带领的先锋营在训练。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家伙,看着他安详的睡颜,看着他翠绿的蛇尾在睡梦中轻轻摆动。心中那份因纹身而产生的复杂情绪,渐渐被一种踏实的温暖所取代。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小家伙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父亲的平叛之路何时才能结束。但此刻,他怀里抱着这个小小的生命,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身体,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在望潮镇独自看海的少年了。

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那两颗锁骨上的痣,是印记,是牵挂,更是他心底无声的誓言。他想陪着小家伙长大,就像父亲曾经陪着他一样。

可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像一场突然席卷江南的骤雨。

那日江知烨特意去了城中的集市,在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前徘徊许久。他看中了一条细巧的红绳,绳上系着一枚小巧的银铃铛,铃铛边缘刻着细密的水波纹,轻轻一晃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想着小家伙如今正是爱爬爱动的时候,把这铃铛系在他手腕上,既能做个标记,又能在他爬远时听到声音——自从小家伙学会用蛇尾快速滑行后,总爱躲在廊柱或假山后面跟他玩捉迷藏,好几次都让江知烨找得心惊肉跳。

他把红绳小心地揣在袖袋里,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带着几分难得的雀跃。他甚至在想,等小家伙戴上铃铛,会不会好奇地用小手指去拨弄,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然而,当他走进自家院落时,那份憧憬瞬间被冻结成冰。

院子里站满了人,乌泱泱的一片,少说也有十几个。他们的穿着打扮与南清城里的百姓截然不同,皆是深色劲装,面部被面罩遮挡,头顶带着竹笠。

而最让江知烨心头一紧的是,他们每个人的下半身,都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覆盖着细密翠绿鳞片的蛇尾——和小家伙的蛇尾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粗壮,色泽也更深沉。

父亲江晟洹站在人群前方,背对着他,肩膀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江知烨从未见过的僵硬。而人群的最中央,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他的小家伙!

小家伙似乎被这么多陌生人吓到了,缩在那男人怀里,小脸上满是惊恐,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知烨,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哥哥!”

“小家伙!”江知烨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把他还给我!”

他想抢回小家伙,却被身旁两个蛇尾兽人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去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性气息,让江知烨瞬间明白,这些人绝非善类。

“江公子请留步。”为首的中年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挣扎的小家伙,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孩子,是我南疆柳家的三公子。当年他母妃生产时突遇变故,将蛋遗落在外,如今终于寻回,理当带回部落。”

柳家?三公子?

江知烨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死死地盯着那男人:“你们是谁?什么南疆柳家?他是我的小家伙!是我从湖边捡回来养大的!”

“捡回来?”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江公子此言差矣。我儿天当年是因意外流落。如今他血脉觉醒,我等作为亲族,自然要带他回家。”

“回家?”江知烨怒极反笑,他指着那些人,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把自己的孩子弄丢了,现在跑来说要带他回家?你们算什么父母!”

他看向父亲,希望能得到支持:“爹!你告诉他们,小家伙是我的!是我养大的!”

江晟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他看着江知烨,声音低沉而沙哑:“知烨,退下。”

“爹?”江知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退下?他们要把小家伙带走!”

“柳家乃是江南望族,”江晟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其族长在此,我身为理尚府推官,自当遵从法度。三公子流落在外,如今亲族寻回,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江知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我呢?我养了他这么久,他叫我哥哥,他依赖我,这些你们都看不到吗?!”

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猛地推开面前的蛇尾兽人,就要去抢小家伙:“把他还给我!”

“放肆!”为首的男人眼神一厉,身旁的兽人立刻上前阻拦。江知烨自幼在海边长大,又跟着父亲学过些拳脚,此刻情急之下更是拼了命,竟然让他挣脱了几下。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狠狠往后一拽。江知烨踉跄着回头,看到的是父亲铁青的脸。

“爹!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狠狠地扇在江知烨的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从小到大,父亲从未打过他,哪怕是他调皮捣蛋,父亲也只是严厉地训斥几句。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他的脸上,更打碎了他所有的期望。

“混账东西!”江晟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死死地按住江知烨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不得对柳家族长无礼!还不向族长道歉!”

江知烨被父亲按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被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家伙,看着他伸出小手拼命想要抓住自己的样子,听着他一声声凄厉的“哥哥”,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他看着父亲,又看看那些冷漠的所谓的“家人”,再看看那个哭得快要窒息的小家伙,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席卷了他。

“我不道歉……”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丝,“你们……都不是好人……”

为首的男人不再理会他,只是对江晟洹点了点头:“江推官深明大义,我等告辞。”说罢,抱着小家伙,在一众蛇尾兽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小家伙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在院门之外。

江知烨僵在原地,父亲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那个曾经填满他所有温暖和牵挂的小家伙,就这么被人从他生命里硬生生夺走了,而他的父亲,竟然是帮凶。

那天之后,江知烨变了。

他不再去那片隐匿的湖泊,不再对着空荡荡的陶罐发呆。他变得更加沉默,沉默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但在那沉默之下,是汹涌澎湃的狂躁和怒火。

他开始疯狂地练枪,父亲亲手教他的红缨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呼啸。他常常一练就是一整天,直到力竭倒下,汗水和着泥土浸湿衣衫。他会对着靶子发泄,想象那是抢走小家伙的柳家,想象那是懦弱的父亲,每一次刺出,都带着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他开始喝酒,从最初的一杯两杯,到后来的酩酊大醉。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才能暂时忘记小家伙那哭着喊“哥哥”的样子,才能暂时压下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喝醉了,他就会变得暴躁,看谁都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动手。曾经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成了南清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子少爷”。

府里的下人都怕他,父亲也不再管他,更多是管不住,只是偶尔在深夜,江知烨醉倒在院子里时,会看到父亲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却始终没有走近。

江知烨问过父亲,问南疆柳家在哪里,问小家伙怎么样了。但父亲总是沉默,要么就是厉声让他不要再问。久而久之,江知烨也不再问了,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寻找上。

他甚至偷偷跑出南清,去过南疆,打听南疆柳家的消息。但南疆地域辽阔,山林密布,柳家如同隐在深山中的毒蛇,踪迹难寻。他遇到过危险,被野兽追过,被其他兽人部落驱赶过,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但他从未放弃。

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时间在江知烨疯狂的寻找和无尽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兽人寿命悠长,二百年的时光,但也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让少年变成男人。

江知烨的容貌变化不大,依旧是那张冷俊的脸,只是眼神越发深邃,也越发冰冷,仿佛凝结了几百年的风霜。

他依旧像年轻时那样狂躁地练枪打人,但也变得更加孤僻。他依旧喝酒,只是不再醉后发疯,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或是屋顶,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意识模糊。

那片曾经带给他温暖和慰藉的湖泊,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他常常在深夜来到这里,褪去衣物,走进水里,任由双腿化作银蓝色的鲨鱼尾。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让他稍微感觉到一丝平静。

某日,又是一个满月之夜。

江知烨拎着一坛烈酒,又来到了湖边。如今他四百岁了,可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小家伙的线索,就好像那个粉雕玉琢、喊着他“哥哥”的小生命,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放大了他心底的痛苦。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口的钝痛。他走进湖里,鲨鱼尾在水中无力地摆动着,带起一圈圈涟漪。

月光洒在湖面上,如同碎银。江知烨靠在当年那块熟悉的石头上,意识渐渐模糊。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陌生又熟悉,眼中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怅惘。

“小家伙……你到底在哪里……”他喃喃自语,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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