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韫浓》
见形势不利,元韫浓不悦之色愈显,便有人站出来了。
立即有人道:“几位族老是另有要事,这才来得迟了些。”
孙鹃纨对这个人的帮衬感到不满,定睛看过去,原来是裴氏旁支的小辈。
她冷笑:“殿下和郡主还没说话,轮得到你说话吗?”
这群人仗着自己占了个裴姓就坐享其成,半点忙没帮,没点力没出,等到裴令仪如今辉煌了,就上赶着来收割果实了。
不但如此,看到他们这些实打实出力的僚属亲卫,还眼高于顶,呼来喝去,他们又不是这群人的家生奴。
“你!”那人气急,但碍于裴令仪和元韫浓在场,也不好发作。
元韫浓踢了一脚裴令仪的腿,在他精细的素纨外袍上留下半枚鞋印。
在场的僚属族亲,亲兵心腹,还有府内以内官们,都有了隐约的怒容。
也有人目瞪口呆,或惴惴不安怕裴令仪迁怒,亦或者等着幸灾乐祸。
元韫浓不高兴地说道:“让他们滚过来,他们以为自己是谁?让那么多人等他。”
数双隐秘窥视的眼睛,默默等待裴令仪接下来的反应,以此揣测朝荣郡主在清河王心目中的位置。
但裴令仪也没生气,反而有些无奈,“我知道了。”
几个来迟的几乎都是被赶过来的,刚进门还没摆架子,就被元韫浓质问:“来那么晚,是因为路上碰着鬼了吗?”
“我让你们三更来,你们就不能磨蹭到五更。”元韫浓似笑非笑,“毕竟我的这点时候比你们加起来一辈子都宝贵。”
那几人只能咬着牙应声,皮笑肉不笑。
“殿下,并非是我等迂腐,而是祖训在那里摆着呢。”最年迈的族老手里鸠杖重重顿地,“宗亲议事,妇人当避。”
裴七叔点头称是:“先前殿下几番纵容郡主参与议事,就过往不究了。可是这以后,可不容如此了。”
“好啊。”元韫浓姿态坦然,“那就请诸位就地自尽吧。”
满堂哗然。
族老们怒不可遏,“口出狂言!”
元韫浓嗤笑:“怎么就口出狂言了?你不是被妇人生出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把那祖训拿来给我瞧瞧,若是真的,那先祖算得上什么先祖?先祖的母亲若是知道了这等事,不得后悔生出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来?生下的血肉反倒是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那还不如生个馒头呢。”元韫浓尖锐道。
“不知所谓!”裴七叔站了出来,“郡主既然如此不敬裴氏先祖,那又何必定下与殿下的婚约?”
元韫浓慢条斯理地道:“是我想要嫁到你们家吗?搞清楚,是你们家殿下乞哀告怜,求着我嫁给他。”
裴令仪配合地替元韫浓倒了一杯茶水,双手举杯齐眉,恭敬地递到元韫浓手边,“阿姊消消气,喝杯茶吧。”
元韫浓没理他,而是对族老们道:“瞧见了吗?求来婚约的不是我,下旨的也不是我。你若是如此不满意,不妨去陛下面前退婚吧。”
“你!”裴七叔气急,脚却一动不动。
“去啊,怎么不去了?”元韫浓似笑非笑,“哦——不敢啊。也合理,你自然不敢。”
无视族老惊怒的脸,元韫浓道:“毕竟清都在宫中被囚时,也不见得你们提及血脉亲情。清都上阵杀敌挣军功时,也没见到你们相随左右。”
裴七叔压着怒气,“令仪到底是裴家人,也该提携族中子弟,为我裴雍大业……”
“谁准你叫他令仪的?”元韫浓面无表情道,“他是异姓亲王,你一介白身,算什么东西?”
裴七叔猛然止住了声。
元韫浓冷笑,“当年你们纵容旁人欺他孤弱伶仃,如今倒是知道他是裴家人了?”
无人敢回答。
“这孩子……就是昨日里强占的城南那座绸缎庄的那个是吧?呵,还强抢民女。”元韫浓指了指裴七叔身后的那个小辈,“用的还是清都的旗号?”
她接过了裴令仪举了半天的参茶,“把这孽障拖去庭院。”
裴九相当积极,几个亲卫立刻提着人往外走。
裴七叔暴起正欲冲过来,就听主座传来瓷器碎裂声。
裴令仪摔了茶盏,碎瓷飞溅。
他笑意森然,“原来几位叔公还是会护人的,那当年孤饿得啃树皮,被那些人当狗一样耍的时候,怎么见不着几位叔公呢?”
他落魄时那些人用铁链拴着他,把他当成狗耍,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恨所有人。
四海八荒,无人不恨,无人不怨。
元韫浓是他在这样厌苦的寰中,最爱之人。
他无声地望向元韫浓,眸光粼粼。
只是他,爱也分不清,恨也分不清。
还好苍天怜他,再许他一世,许他应怜。
听了裴令仪这番话,裴七叔一时申辩不能。
裴令仪眼底的片点暖光被阴鸷冲散,“若是叔公们教不会子侄何为忠孝仁义,要孤代劳,那就别插手。若是叔公自己也不懂忠义,是否要和子侄共苦?”
族老们都被他这副模样震住了,一时不再有反应。
元韫浓倚着主座抿了口参茶,“既然你们说为裴雍大业,好啊,那便按大雍律。强占民产,强抢民女该受什么刑?”
刑曹主事捧着律典出列,“强占民产,鞭八十,徒三千里。强抢民女,宫刑,流三千里。”
“太轻。”元韫浓用杯盖拨开浮沫,“我可是听说了,那名女子如今已经**。”
“如此,罪当诛。”刑曹主事自然道。
他是跟随裴令仪从北州战场回来的属官,和孙鹃纨一众一样,苦裴氏族亲已久。
元韫浓抬眼轻笑,“该少的一样少不了,杖一百,宫刑弃市。”
族老们瞬间面如死灰。
亲卫已然拎起惨叫的少年往外拖,裴七叔扑上来求饶,被孙鹃纨不动声色地用靴子踩住了袍角。
少年被拖到庭中长凳上,刑官举起刑杖,破空声混着惨叫响起。
“急什么?”元韫浓笑了笑,示意霜降展开泛黄账册。
“这些年里,清都不在清河王府,这里缺少看管,你们就肆无忌惮了吗?不问自取了多少,又亏空了多少?”元韫浓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一行行惊人的数字,“够买你们三百回杖刑了。”
“去把裴氏各支这些年吞的田产地契清点清楚。”她忽然将账册砸向一旁从旁支出来的几个属官。
那几个新上属官因着是旁系出来的,态度向来不明,被这一场杀鸡儆猴下来,早就吓破了胆。
一见轮到了他们,立刻连连应是。
“你们少一文钱,身上就少一根手指头。”元韫浓微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他们点头如捣蒜。
“我这个人呢,向来是心软良善的。”元韫浓柔声细语道,“就算是你们犯下如此大错,我也愿意给你们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午时三刻前,我要看到裴氏各房送来五千石粮和三千金,送粮草财帛去边境驰援我父兄家姐。”她道,“少一斗,就挑一人割肉放血补上,补全为止。”
说完,她象征性地问了裴令仪一句:“你可有什么意见?”
“阿姊决定便好。”裴令仪柔和地笑了笑。
元韫浓点了点头,“你们殿下仁善,准你们子侄情深。”
她转头对刑曹主事道:“再加条规矩,往后裴氏子孙受刑,长辈需在旁诵家训百遍。”
“孙副将,一会把裴氏家训里全部的糟粕都改了,把该加的全加上。”元韫浓又对孙鹃纨说。
孙鹃纨跃跃欲试,“是,保证会令郡主满意的。”
她保证里头条条道道都是唯元韫浓是从。
裴七叔当场昏厥,元韫浓面不改色道:“昏了的用冰水泼醒,叫他们跪在那念,诵不完就把家训刻在他们儿孙脊梁上。”
裴氏族老们被迫跪在阶前,抖如筛糠。
方才还是要脸面的,但是元韫浓如此铁血手腕,裴令仪又一副听凭元韫浓做主的没出息模样。
比起脸面,还是命重要点。
外头惨叫声连连,里头的人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裴令仪却栽进元韫浓怀里,贴着那截雪颈呢喃:“阿姊……”
“起开。”元韫浓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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